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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听见蝉鸣,它将我从放空的状态中拽回地面。当我望向窗外,顶空正是疾驰入夏的朗朗晴天。
坐我前桌的森田在与人闲聊,看他那副精神十足的表情,似乎获得了新的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他对八卦总有着惊人的热情。像是演了多年舞台剧的老手,森田总是动作幅度很大。譬如现在,他正坐在椅子上,一前一后地晃动身体,使座椅如倒置的钟摆般不稳定地前后振荡着。
“真的吗?”
忽然间,森田声音的分贝升高了几倍,同时他将胸口下方抵在课桌的边缘,挺直上身以将脸送向更靠近说话人的位置。我不自主地将目光瞟向他,并集中注意力试图听清两人对话地内容。
一旦声音带上了情绪,森田的话语中就会充满浓重的关西腔。他的牙齿长得不好看,并带有少量常年饮用可乐造成的黄色牙渍。当他激动时,面部的缺陷就会显露出来。森田自己也清楚这个问题,目前的状况显然是他听到了过于惊人的消息,直接击穿了此人平日的矜持。
“哇,你能不能反应小一些?”
森田的过激反应显然招致了消息提供者的不满——站在桌旁的渡边平太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我与他不是很熟稔,交流的次数不会超过一只手。
“对不起。”森田补上一句道歉,随后立刻以压低的声音追问:“不过那是真的吗?佐佐木?那个佐佐木?”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曾在漫画研究部见过的佐佐木惠的脸。要说姓佐佐木的人,我的确认识几个,但都说不上有交集,相对熟悉的只有同班这个人。
先不管他们口中的佐佐木是谁,他或者说她怎么了?我的好奇心也逐渐浮上来,驱使着我留心注意他们的对话。可事与愿违,渡边回答“当然是!”森田随即发出不知道是应付还是发自真心的“呜哇”声,两人都笑起来。聊天进入了平淡的生活话题阶段,都是些诸如“你喜欢炒面面包还是乌冬包子”这类没营养的对话。我的疑惑被拦腰截断,难免有些郁结。但要我去问森田,那更不可能。这就等于向森田自首说我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我还不至于愚蠢到那种程度!
下午的时间非常难熬。困意是来势汹汹的士兵,无数次地将我击倒。
其实我没有在认真听课,而是专注于绘制同人本。这些天我不分昼夜、压缩学习休息时间画着原稿,大体完成的有十六张,但距离画完还有很远——它的精草总共有七十三页,且不排除未来会再追加彩图等等。漫画的名字是我和美海姐一起想的,叫《sdr》,缩写自studentdisciplinaryregulations,即学生纪律规章,同时漫画中的三个主要角色分别姓佐藤,大门与龙宫,三人的首字母刚好能够对上。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我与真澄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已经熟络了很多,平时也会聊绘画之外的话题。
真澄照常向我发送自己的画作,有时会捎带拍到画作周围的东西。像是他家的书桌,再或者课外书的一角。多数时候是纯文学,也有科学相关的书籍——都是些我看不下去、觉得看着昏昏欲睡的东西。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后,我将桌上的物什收起来,匆匆赶往活动室。
漫研部请了学校的美术老师里中讲解绘画知识,这是最后一天。她主要介绍绘画中的素描常识,并布置了趣味美术级别难度的课时作业,诸如排线与画方块。最后这次特别授课中,她提议分组互相画肖像。并不局限于素描或者速写,任何风格都可以。
我立刻自然向真澄发出了邀请,他接受了。至此都在我的预料范围内。我们搬了两个凳子面对面坐着,这时我注意到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在看向了别处,好像有很在意的事。
“怎么了?”我问他。
“似乎有人刚好落单了。那是和你同班的佐佐木同学吧?”
——的确如此。漫研部的成员人数恰好是单数,按两人一组分下来必然会有剩下的一个。佐佐木平时为人内向,说话很少。我算是这社团中偶尔会与她有几句交流的人,现在却第一时间奔向了真澄,佐佐木则自然而然地落单了。
她看上去有些尴尬。这时我理应向她提出邀请,但真澄会怎么想?他与佐佐木之间的交情甚至不如我。真澄会觉得尴尬吗?
“要邀请她一起吗?”
出乎我意料地,反倒是真澄先征询我的意见,这打消了我的后顾之忧。我说“好”,真澄旋即走向佐佐木。受到意想不到的人的邀请的她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但很快接受了,搬着自己的椅子加在我和真澄之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现在怎么办?我该画谁比道较好?”我皱了下眉。
“我想画山岸。”真澄接话。
闻言,我轻轻点头,转而看向佐佐木惠,以征求她的意见。
“佐佐木是怎么想的?我来画你,你则画真澄。这样怎么样?”
佐佐木几乎没有花时间思考。“啊,好的。就这么做。”她立刻回答。她的声音有一些局促,漆黑的妹妹头随着点头的动作晃动了一下。
“需要摆动作吗?”说这话的同时,真澄试图摆出一些出现在过去油画中的动作,看上去显得挺滑稽的。
“不用吧。……或者你该问下为你画像的人?佐佐木,你觉得呢?”
“咦?我吗?……这样就可以了,只要真澄同学觉得坐着舒服就行。”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我从书包里掏出了一瓶苏打水。旋开瓶盖,一股气从乍开的狭缝间满溢出来,发出了“哧”的一声。我仰头喝了两口,一股情流滑过喉头,将燥热感迎头削去了大半。我开始画画。佐佐木与真澄见我开工,也自然摆出画素描的架势。铅笔笔尖叩在木板上的声音渐渐增多,令我想起热闹的踢踏舞室。
——活动室里应该开空调的。拿着铅笔在纸张上不断描画的同时,我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我太热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被真澄注视的紧张过于强烈,以致使我如芒在背。
我在真澄笔下是什么样子的呢?尽管对于此人的画力心知肚明,作为模特被人摹画又是另一码事。即便不好看也无妨,正是这种未知让人心痒。但我现在无法过多关注真澄,因为我有自己的模特——我看着坐在我前方留给了我一个侧身的佐佐木惠。我将铅笔竖直举到半空中,眯起一只眼来观察比例,接着迅速打型。这时我多期望人天生有四只眼睛与两个大脑,我好将一半的精力匀给真澄!然而我做不到。
我自上而下细细打量着佐佐木。她身着校服,戴着度数颇高的眼镜。平时我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此人的长相:她是那种稍微拾掇下应该就会好看不少的类型——事实则是,佐佐木相当不修边幅。她的头发看起来是乌黑的,却十分毛躁,一点也不服帖,脸上缀着青春痘。尽管五官长得还算精致,却初次见面时,却很难察觉到这点。
要问我对此有什么看法,我只能说:她令我感到亲切。作为一个标准的宅男,对于眼前这不能更标准的宅女,我的内心抱持着同道中人的感觉。
我尽可能将真澄抛到脑后(从空间上来说,这本就是事实),将目光投向笔尖。我以十二万分的专注驱动着手中的铅笔。打型,粗粗地排出调子,接着深入刻画——这本就是我最擅长做的事。
我画得很快,只用二十分钟就画好了一张简单的头像素描。当然,仅仅是将亮面暗面的调子上了一遍罢了。再仔细地描画下去,就不是一两个小时就能完事的了。况且对于佐佐木惠来说,不细致刻画脸部细节或许更好,她的优点在于轮廓大型生得好看。我以此说服了自己,并自觉地点到为止。这时另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浮现在我脑中,是之前森田与渡边的聊天内容。
“佐佐木?那个佐佐木?”
阳光微热,将空气煮得温乎乎。因着眼于绘画而忽视的热再次席卷了我,并随时间逐渐加强。同样猛烈地敲打着我的心的还有着对真澄画作的好奇心。我对此迫不及待,以至于想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去观察他的画作,理智却及时地将我推回到座椅上。
随后是接近半小时的无所事事的时间。我将双手的手腕搭在木制画板的顶部,像只树懒一样。不间断地沙沙声里,我时常四下张望,目光绕着活动室转上一圈,最后的落脚点往往是坐在斜侧的真澄。他的脸被竖直的木板遮挡着,木板的下沿压在大腿上,将校服布料攒出一叠一叠海面波纹般的细微褶皱。再往下走,则是规矩地并拢的两条腿,一双黑色皮鞋光亮如新。
“画得很不错嘛!”
忽然,顶上不远处传来了一句女声。前一秒我正目光朝向真澄发呆,专注得出奇。这声音响得太突然,令我差点跳起来。抬头一看,里中老师居然就站在我身旁。她今天穿着高跟鞋,按理说不会走得静悄悄的,只是我过于注意真澄,对周遭环境一概不知——怎会如此?我一面懊悔一面羞赧。
我总会不自觉地注意真澄。为什么?或许就像之前所说,我对于他身上洋溢着的“时髦”感充满好奇,将常年身处关西这片不整洁、略显腌臜的地域所积攒下来的对于更时髦的事物的向往加注到了他身上,又或者不是。人的大脑在潜意识下做出的模糊决断是无从分析的,我对真澄的关注或许就属于这种情况。他吸引着我,仅仅是这样。或许能用理智分析这种吸引力从何而来,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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