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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在狭小的井中。”
“东口和伊藤只知道井中是宇宙,从来没有下到井里去。他们只知操作,不知原理。构建宇宙的人多年前已离开,将管理宇宙的任务交给两人。自那之后多年,——年复一年,两人的生活重心一直在维持宇宙的正常运转上。那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至少对于东口和伊藤而言是这样。令宇宙运转,检查规律是否正常运作、彼此之间是否存在冲突。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两人年复一年地重复着这些工作。他们当然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无意间遗漏了宇宙运转的失误、以致使无数的行星湮灭了——这种事两人也不止见过一次两次。”
“——像是通过检测炉内温度等数值确认其中状况的人?”
“是的!就是那样。”
真澄很喜欢我的这个说法。他将画板竖起来放在腿上,以遮住面部。从画板那头看,他似乎正在认真绘画,实际则是在同我聊自己的故事。
现在是本周的部门活动时间。部门请了美术老师下屋来讲习,此人曾经有过担任漫画编辑的经历,在漫画上与一般的美术专业老师相比也有不同。我对他的知识并非不感兴趣,只是最近生活中的烦心事太多,以致无法打起精神来接收新知识。相比之下,与真澄轻声细语地侃大山就轻松愉快得多。
“……又或者说是监测海水状况的人,或者预测地震的人。深海与地热都是很危险的。对于伊藤和东口来说,‘宇宙’便是那样的东西。所以,他们从未试图进入到宇宙中去。两人精于维护宇宙,其运作规律与注意事项都记得滚瓜烂熟,可毕竟不是宇宙的设计师,只观局部不观整体。他们的目光也是又局限性的。”
“怎么会呢?既然已经知晓了所谓‘宇宙’之中的一切——不,这实际上就是‘神’了吧?那怎么会有看不见的东西?”
“这并不难解释。越是注重‘大’的事物,就越容易忽视小的事物。反之亦然。想要精确得知微小的粒子的位置时,其速度就不可保证。当然!这与我刚才说的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只是一时想到。……或者用更接近的说法,通过仪器与诊断,医生可以得知病人的身体状况。但实际是何种感受,应该只有病人自己明白吧?”
“……我明白了。”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是云里雾里的。真澄有时会援引一些十分拗口的理科典故,开始还是克制的,到后来越说越多。我内心猜测,这与我的态度也脱不了干系。我总是装作自己听明白了,做出一副深感同意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明白。简直就是溺爱。
后来我反思了自己的态度,结论是:我几乎不会对真澄的习惯做出任何否定。无论是令人感到不快的瑕疵,还是会伤害到到我的美德。换句话说,我无法拒绝他。除非他的行为触及了我的根本,或是最终有可能导致他拒绝我——是的,我指的是之前在我家为他画像那次。那时的我万分害怕暴露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不敢去看他的身体。在我眼里真澄仿佛是笼罩在一层山梗花一般的紫色的雾气中的人,从他身上时常嗅到的神秘感令我更加确信了我的感情。我注视着真澄,多数时候不说话,见他笑时,偶尔心头会泛起一丝莫名的苦涩。后来我慢慢意识到,他也是个不会拒绝人的性格。我似乎唯独在面对这个人时沾染上了他的性子,真不知该作何表情。
“然后呢?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将真澄那些关于“微小粒子”的讨论放在一边,回到故事上来吧!
“有一天,伊藤听见了一个特殊的声音。那是一个姓白川的家伙的声音,他来自日本。偶然之间自己的声音被宇宙之外的、类似于神明的存在听到了,这可不只是百年一遇的事件,说是千万年一遇也不为过。伊藤也非常惊讶,因为迄今为止他们都只是通过数值来观察宇宙,就好像摸象的盲人,说自己摸到了柱子、绳子、扇子,而后大象叫了一声。此时他们才发现这是与以往认知完全不相同的东西。
“伊藤与东口所在的世界没有‘时间’,同他说‘过去’、‘现在’、‘未来’这些词汇没有意义。……或者说对他所拥有的时间太过富余,千年一瞬,所以无限才等同于无;再或者他们的时间是以同宇宙中完全不同的方式流转的——将这些细枝末节先扔在一边,那时的伊藤听到的声音,的确是来自两人所管理的宇宙之中的人所发出的。
“白川是一名海员。——在这里我打算设置一个陷阱。说起航海人们一般会想到什么?新大陆?海上贸易?但这不是白川的工作。他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当然,同样也不是大航海时代的人。他来自未来。他的声音被伊藤听见的时候,此人正站在以‘苇舟’为名的星舰上极目远眺。在他的视线所无法触及的星空的尽头,伊藤就在那里。……后面的故事,我就没想好了。”
“你要是去做动画,一定会为怎么绘制中间帧苦恼得不得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吧!……但这似乎不是个好比喻:我不擅长画画,要我来画的话一定会歪歪扭扭的。况且我的情况,说是只会画关键帧都太宽容了——分镜稿也不是!更像是只有一碗醋,我却硬是为此要包出一锅饺子来。”
“——到最关键的点子被揭发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是非常难熬的。”
“——但同时,在此之前铺垫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真相揭开的那一瞬间能使读者大吃一惊。”
就和恋爱一样。创作不就是这样的事吗?也有写推理小说的人说过,侦探小说是作家与读者之间的恋爱戏码呢。一面揣测着对方的心思,一面架构陷阱。这样说起来,战略布置也与此相同。又或者说,只要两个人有了交流,便一定会产生类似的结果。激烈地想要杀死某人时的念头,与强烈地希望想要索取到他人的爱时的念头,从某种角度看也是如此相似的。
“要做好铺垫,或者说,要包好那桌饺子……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需要经验支撑呢。如果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很容易陷入到‘万策尽’的状态之中。不对,我要纠正你刚才的说法,山岸,‘世上没有简单的事!——’
真澄的话断在了这里。我想,他或许是说得太上头了,直到现在才忽然回过神来。
“……这听上去是不是太认真了?。”他小声问我。
“有一点不像是真澄会说的话呢。”
我用打趣的语气说。真澄的表情立刻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选择暂时不再同我讲话,目光如炬地看向前方,这是“我现在要专注听课了,刚才的话题先放在一边”的意思。下屋老师站在那里讲课,他正好谈论到自己之前担任编辑时的经历。
“……当时我所负责的漫画家对于如何描写情感的转变感到非常棘手。那时我便问她:‘你有听说过三幕结构吗?’她摇头说不知道。”
“三幕戏剧”——下屋老师将这个名词写在黑板上。他转过身来接着对我们说:“简单地讲,就是‘交代、危机、高潮’三个部分,抑或是起承转合。作品中角色的情绪与故事情节也可以套入到这个公式中。更详细地说,”他将一只手举起,划出波浪一般的符号,“起初是个高点。主角过去的生活是如何的?将这些基本的背景交代清楚。接下来他遇到了一些危机,在此期间,主角萌生了斗志。到此就是故事的开始。而后试图解决问题的他遭遇到了巨大的困难,故事到这里达到了最低谷。经过几番与困难的搏斗之后,主角终于战胜困难,从最低谷到达最高峰——这便是三幕剧的结构。当那名漫画家想要描写感情变化却力不从心时,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
对于不知道如何构架剧情的真澄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个良好的解决窍门。我看向真澄,他正将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我真羡慕他这精力永远用不尽的样子,而我光是与功课漫画缠斗就分身乏术了。
真澄专注于听课,不再与我说话之后,睡意逐渐将我捕获了。我困得睁不开眼,维持着用手腕稳住画板的姿势在原地打了个盹。
“……你看上去好像很憔悴。”
我维持着迷迷糊糊的状态一直到部活时间结束之后,正收拾书包,突然听见真澄的声音。我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转头对上他盈满担忧的目光。我一下就慌了神。
“没有,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全堆到了一块儿……”
“是之前提到的漫画的问题吗,那部你与别人合作的漫画?”
“不,这个很顺利。倒不如说顺利得过头了……出问题的是另外的事。”
我目光躲闪,想在他的问题上蒙混过关。真澄只是笔直地看向我,我立刻便没了退路。
“——是学业。我父亲觉得最近我学习不上心,之前小测的结果也很糟糕。他是个容易火大的人,前两天吃饭时忽然想起,便趁此机会大肆批评了我一顿。”
亲人之中我最害怕父亲。他平时话很少,表情变化也不丰富。许多时候我都战战兢兢地揣测他的心情,生怕自己哪里出现了纰漏,令他暴起、大骂我一顿。父亲生气的时候很少,但程度惊人,是那种忍到一定程度便会爆发的人。而我所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在性格上很明显地遗传了他的一些特点。
事情发生他或许是白天碰到了什么糟心事,心情变得很差。我刚一看到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秉持多说多错的原则尽量不与他交谈,可在晚饭时他忽然开口,聊到我的学业。这恰恰是我所还不了口的领域——那段时间,我的确怠慢了学习。父亲教训我时我只有点头,其余什么都说不出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真澄微微皱起眉,同情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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