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奥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c),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翻过身跟他对视,他低头看着我,一双明亮的、形状优美的眼睛中清清楚楚映照出我的样子,我好像从没被谁这样看过,只觉得遍身心十分宁静,仿佛真有一个人在乎着我。
一旦被这样注视过,我就不想要离开他的视线,真是有病。
他高深莫测地沉默着,我伸出手去,环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身上。
我不爱思考,又很迟钝,而此刻我的心脏中焦躁情绪如野火般疯长。为了缓解这种情绪,我不自觉地撕咬起他的t恤。
他粗暴地把我的头推开,“你乖点。”
“那样你就不走了?”
“很难说。”他站起来,“我喜欢有趣的东西,最讨厌无聊,这点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来吧,反正闲着无事,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握住我手腕。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牵起我的手拉着我跑起来。
从田埂跑上乡间小路,沿着芜草丛生的黄土路上野地去,青碧的原野上遍布蓝盈盈的小花,星星般连成片,被我们碰散了一路。
我大声问为什么要跑,他孩子似的大叫:“快点,在太阳落山前要到!”
身体疲惫,呼吸急促,嗓子发干刺痛,但我只是全力跟着哥哥,就算前面是悬崖我也跟着他跳。
一些建筑,报刊亭,假山公园,便利店,体育场,粉店,小型乡镇,全都老旧不堪。裸露的砖瓦房,或只刷了白漆,门闪开一道缝,锁头锈蚀成土黄。
房顶天线,米粉店,旧木桌上褪色暖瓶,木塞倒在一旁,草木繁茂,绿意森森,但这座镇子上唯独没有人,似乎某天下午,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一切,离开了这个地方。
到两扇敞开的铁门前。门□□院荒芜,庭院深处白楼梯海浪般重叠堆积,通向三层小楼,楼房侧面挂大金字:影剧院。
“快点。”哥哥催促着我,率先轻快地三步两步跳上台阶。跨进黑洞洞的大门,室内穿梭,推开一扇铁制小门,他引我进入大堂,此时展露眼前的是内部宽敞的影剧院。
数不尽的藤蔓、蕨类、白蔷薇和我不知道名字的树木彻底占据这个被遗忘的影剧院,成百上千个木头座位笔直排列,和植物共同曝露在和煦的阳光下。
处处是时间的侵蚀痕迹。木板腐蚀、卷翘,棚顶开裂,露出一格格的骨架,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白蔷薇繁盛地团团开放,将锯齿边的墨绿叶片轻轻搭在木椅。
他拉我坐在剧场中间,惬意地向后倚靠在老旧的椅背,“漂亮吧?“
我本来挺同意,但是正前方悬挂幕布的白墙上的东西叫我汗毛倒竖。
巨大的蟒蛇头正搭在墙头一角,黝黑的身体左弯右拐,一截儿朝墙内垂落,一截儿又向外弯出一节,别扭地攀在墙上。墙壁末端垂下的长尾摊在地上。
从这个长度来估算,这条蛇起码有十二三米。不幸中的万幸,它一动不动,似乎在睡梦中。
我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趁它没醒,咱们快跑。”
“在极幽僻无人的地方,有些活物在死后会留下痕迹,就像蜗牛的黏液,一点点灵魂的残片会像幽灵一样显现,在他们生前的栖息地停滞。这是那条蛇的留痕。”哥哥的声音却很镇静,他拨开我的手,说,“别害怕,它伤不了你。它没有强烈的执念,不会化成异物,就像人形那样。”
“但是…”这也太恶心了。
哥哥摘下一朵白蔷薇给我,“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闻闻这朵花,先走也行。我还要再坐会儿。”
既然他说喜欢,我不能扫他的兴。
我接过花,放在鼻子边嗅着,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样习惯异物。
“小时候见到一些。主要是觉得有意思,很少见。我老是看些鬼故事、民间传说之类的,有些确实挺吓人的,那是另一种有意思。两种感觉不太一样,现实中见到的这些异物、留痕、或者残像?随便怎么叫,不觉得很漂亮吗?生命的另一种形态,像就算死掉了,地球也把我们录影下来,投放到空气里。死就变成一个很长很舒缓的过程,像人先从脚趾趟进凉水里,等到水没过头顶,还有头发飘散着,再慢慢沉下去。”
这么说倒的确有些意思。
见他有兴趣多说一点,我趁机问起一直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哥,你干嘛总这么在意欠不欠人?”
“与其说欠债,不如是是个自由问题。”他轻飘飘说,“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绝对不要欠人。因为那样,别人就成了你的债主,到债务还清为止,你就再也不是自由人。”
“有那么严重吗?”
“多少人为了还债没了命。”他严肃地说,“你不看电视吗?”
他只讲到这里就沉默了,静静地欣赏夕阳下沉时在这间影剧院中光影的变化。
说实在的,我很高兴他带我来这间旧影剧院,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我能看出这种他在这里很鲜活,仿佛他灵魂中有一部分本来就属于这种地方,阴郁、宁静、诡秘但美丽。
最近我总担心一件事,他近来情绪越来越淡了,好像随时都要离开,所以我不敢轻易违抗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角落发出一声树枝断裂的啪嚓声,哥敏锐地回过神来,对我说该回去了。
我们并肩回家,路上他给我买了一碗甜酒糟,气味很香,我给他吃了一口,他不太喜欢。晚上在他睡着后,我悄悄握住他的手腕,一直到第二天醒来也没松开。
————————
他厌倦了吗?
我预感离别的日期临近了,睡眠变得糟糕。我知道相遇和离别都是偶然,偶然见上一面,交错再分别,我原本是很熟悉分别的滋味的。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