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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不必太过于困惑,现在这个时代,能够仍旧留有传承,并且愿意读书的人,很少了。”
道明和尚嘴角带着一抹苦笑,仿佛是对现状表示无奈,“剩下那些符合以上全部条件的人,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为了生计,或者是为了隐藏自己,投身于其他行业,农夫、渔夫、工匠、甚至是行商,都有。”
说到这,道明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还有像我这种,遁入空门的,自以为避世,但是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以前一直觉得佛门是可以好好读书的地方,是个难得的清净地,但是来了才知道,其实佛门讲究自由自在,超脱一切,抛弃掉凡俗的一切,自然不可能再纠缠于读书之道。”
“可是让我丢掉书本,丢掉以前的一切,又舍不得,这样就造成了哪方面都没有办法精进,佛门金身没有铸成,读书人的文胆也没有凝聚。”道明和尚说到这停了下来,眼神往上移,看向天空。
“所以我现在对于凝聚文胆并不是特别在意了,此番来见施主也不是想要获得方法,因为即使获得了,我恐怕也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和能力去实现了。”
道明和尚手中的佛珠停止转动,翻转了一下,放到盘腿的膝盖上,“过来看一看,看看这世界上啊,还是有人成功的,在这个时代。”
“这样至少……至少我当初选择的道路是没有错的。”道明和尚将佛珠缠绕到手上,语气罕见的有些颤抖。
周志远静静的听着对方的言语,没有出声,身为一名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阅历大概是不足以支撑他在这种时刻说些什么的。
毕竟他还没有失去年轻人的朝气,一直觉得只要现在想学,都是来得及的,不知道迟暮之年是什么感觉。
“贫僧年少时,也曾有凌云志,出身世家门第,按照家族的安排,我会按部就班的科举,然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入朝为官,最后博一个不错的美谥。”
“百年之后,我的墓碑上大概会写上这么一句皇清诰授光禄大夫,文渊阁大学士,可能会加上某部尚书,谥号么,应该是文贞吧。”
道明和尚那相比其他古人光滑许多的面孔上露出追忆之色,想必少年时也是一名春风得意少年郎。
“可惜啊,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无意之间知晓了历史,明白了事理,自以为掌握了世间真相,面对朋友和家人的不理解,于是才选择遁入空门,想要苦心钻研学问,结果却只是蹉跎了大半辈子,荒废了时光罢了。”道明和尚重新回到了落幕的样子。
“那你……是后悔了吗?”周志远看着对方的模样,缓缓问出这个问题。
透过那充满沧桑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一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无意之间打开了家中的藏书,一时好奇之下,便忍不住翻阅起来,一页又一页的翻,猛然发现书中的王侯将相、礼仪道德,与自己现实之中学习的截然不同。
年轻人总是充满干劲的,他们拥有最有活力的身体和思想,从思想禁锢的牢笼之中刚刚挣脱,接触到完全崭新的天地,往往是很新鲜的。
再加上又是天之骄子,自信不足以形容他,而应该用自负。
遁入空门,一下就是一辈子,然而如今回首往事,想必是后悔极了。
而且一意孤行之后,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成功,没有衣锦还乡,不,这种事情也算不上衣锦还乡。
没有证明自己是没错的。
在周志远看来,这和现代那些北漂的青年没有什么两样,性质都是一样的。
喊出的口号也差不多,混不出个名堂来,就打死也不回来。
若是那时候没有打开藏书的那一扇门,说不定现在已是荣华富贵,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了。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初时倒是有过后悔,但是年轻时候的那股子倔强始终让我不想低头回去,就这么一直在外面钻研学问,后来年纪渐渐大起来,也就习惯了,谈不上后悔,就是对没有走过的路有一些好奇罢了。”道明和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毕竟看到了施主的成功,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这说明走的路没有错。”道明和尚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坐在边上打坐的徒弟,“再加上啊,贫僧虽然已经老了,但是徒弟还年轻,我徒弟以后还会收徒弟,总有一天,会见到头的。”
“那你的徒弟……以后也在这一方世界,不是也没有凝聚文胆的机会吗?”周志远的内心有一些困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伴随着泰西诸国以及火器的崛起,他们的那种新思想传入,后面已经不会有王朝了,至少,替代清王朝的新政府,不会是王朝了,那么读书人,以后是不会存在了。”
“施主,你误会了。”道明和尚摇了摇头解释道,“贫僧不是一定要成为读书人,也不是一定要凝聚文胆,只是想看到我的民族,能够重新站起来,能够驱逐蛮夷,贫僧就没有遗憾了。”
“善!”
周志远微微眯眼,看着道明和尚,学着电视剧里狠狠夸了一句。
真是不容易啊,怪不得在不远的将来,时代洪流之下,原本愚昧的人群竟然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新潮的运动和斗争层出不穷。
看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自古遗传而来的精神。
“不过,我有一个好奇的地方,大师你修佛之后,没有塑造金身,是属于什么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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