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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哭，我捧着那件小衣，五内俱焚，我抬头看着钱谦生，“顾千章昌平王谋反，贵妃危矣，请千万保护不悔，我死无憾！”
沉默许久，钱谦生长叹一声，“东柳君……，她在写顾千章谋反时，不知内心是怎样的煎熬。”
“予陌去杀顾千章吗？”我平静的问，冷静得没有一丝异样，钱谦生甚至有点恐惧，“老钱，我在这里等，我就在这里等予陌杀掉顾千章的消息。”
我默默的坐在清庐院大门的门槛上，不眠不休，我相信在遥远的平京，予陌一定想尽办法找到顾千章，或者太子党，他会为阿娘和贵妃报仇。
“你在等什么？”是那个声音，他带着一丝不屑的问，“你以为你坐在这里就能改变事情的结果？”
“他杀了阿娘，”我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哭意，“顾千章……，杀了阿娘。”
“愚蠢！”那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感情，“我在旁听得清清楚楚，你娘是自戕的，你可想过，她为何要将密文写在小衣之上？她为何全文没有一字留给你，而是托付旁人照顾你？她为何要说‘我死无憾’？”
是啊！我傻傻的注视着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将这世间一切的丑恶掩盖，我木讷的回，“为什么？”
“因为爱你，”那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她着实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显然比其他凡人更加聪明，她猜到端王不是凡人，无论是谁，怎能逆天而行？哪怕你是人皇，天定下的规则，凡人又如何能违逆？
所以她选择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传信的工具，她算到只有对她尊重有加的人，才会礼待她的尸体，她希望自己的性命能够拯救更多的人，她将你托付给她信任的人，希望他们能保护你，可是，当皇权受到挑战，又有谁是真的安全呢？
那两个贵妃只能是牺牲品，在皇权的争夺中，父母子女皆可杀，宠妃算什么？你需记着，这世上，只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你才是真正的强者。
你母亲的最后一句，是留给你的，她为你死，死而无憾！你有这般聪明、坚韧、勇敢的母亲，你竟然只是等待旁人为她报仇？我且问你，如果你的情郎没有找到顾千章呢？如果你的情郎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能杀掉他呢？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顾千章逍遥的活着？所有的仇，都要自己报！”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刻在我心上，一笔一画，刻得深邃见骨，血流如注，可是我却觉得醍醐灌顶，仿佛从最深的迷雾里清醒过来，是的！予陌也背负着血海深仇！予陌还有父母要照顾！予陌还有端王的牵制！我为何要将自己的仇恨加在他身上，难道我自己不能报仇吗？我也有手，拿得动刀！我也有心，也可以坚如磐石！
我扶着宫门缓缓起身，坐在一旁的钱谦生也缓缓起身，我面色苍白，但眼神坚定，“老钱，我要吃饭。”
精美的小菜放满案几，我面无表情的指着各色小菜对钱谦生道：“老钱，这是绣球乾贝、山珍刺龙芽、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八宝兔丁、玉笋蕨菜，都是平京难得一见的东西，尤其是八宝兔丁，这是生活在下城荆棘林里的野兔，肉质鲜美无比，闻贲临走前，特意去捉的，掌宫嬷嬷常日是不舍得给我们的。”
“不悔，”钱谦生满面的忧虑，“你若想哭便哭吧！”
我没有哭，只是若无其事的捧起碗，喝一口稀粥，是我最喜欢的虾粥，这般的鲜甜，就像阿娘的血，我的心剧烈的痛，可是我面上仍然没有表情，“老钱，我现在哭，阿娘会活过来吗？不会！我现在哭，文贵妃会活过来吗？不会！我现在哭，钱贵妃的断腿就能复原吗？不会！”
这般说着，我抬眼看着钱谦生，眼泪慢慢从眼角流下，“老钱，你可知道我听说顾千章与端王作对的时候我有多怕，我怕他会牵连阿娘，我怕得连梦里都在发抖，就在半日前，我还在等予陌杀掉顾千章为阿娘报仇，可是刚刚，我明白一件事，我也是人，我为何要将自己的仇恨加在别人身上，就算他愿意为我肩负仇恨，可我也是人，也提得动刀，也狠得下心……。”
钱谦生无声的叹息着在，然后他抬起首，“端王已起兵勤王，予陌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来，文老儿住在听涛阁，他怕你受不得东柳君的死讯……。”
掌宫嬷嬷一言不发的命人将潮汐院和望海轩打扫干净，又派出马车到听涛阁将众人接进丹梵宫，双方见面均呆住，钱夫人和文夫人憔悴不堪，老得几乎都认不出，她们默默的抱抱我，我转身看见文阁老沉默的坐在院中，他除两鬓微白，没有其他变化。
“阁老，”我如从前一般唤他。
他默默的伸手将我抱在怀里，“予陌什么都没说，他说你懂。”
是的，我懂！他会帮我杀掉顾千章，我竭力的想挤出一个笑，他却淡然道：“钱老头儿我和说了，很好，我们就在此等候消息吧！”
待他动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应是受极重的伤，没有文夫人的搀扶，他几乎寸步难行，我怕他倨傲不肯受，但将郭夫子送我的药交给文夫人，请她混到文阁老常日用的药中，才去看钱贵妃。
贵妃的伤势比老钱说得还要重，按黑嬷嬷的说法，那天她抓着宫门不许那些人进兴庆宫，她们强行掰断她的手指，几乎是踏着她的身体冲进的兴庆宫，她的十根手指折断六根，肋骨断四根，左腿骨断，更可怕的是她的脸，这般久的时日，她的右眼仍然青肿得不能睁开。
看见我，她挣扎着露出笑脸，“不悔……。”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那个声音讲述的故事里，他姐姐受到的伤害，我轻轻的抚着贵妃用硬木捆绑着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她想必是拼着性命抓着兴庆宫的宫门，想要阻挡那些人 ，可是她没想过那些人会如此的恶毒，也许在她一生中，从未有人这般对待过她，所以我很认真的对她笑着，“娘娘，你还记得你初见我吗？那是太后的圣寿节，夫人说你赞叹阿娘的女红了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会，待你痊愈，我便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