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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悠长,柳映疏一直想着七月七那天在国寺后山遇到的事情,因为不止她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她特意提点过听琴和锦书二人,让她们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听琴和锦书也自然知道那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有多严重的后果,而且就算她们真的往外说,可是她们又没有证据,自然是没人会信,说了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一眨眼就到了七月十五这天,在大楚中元节有着放河灯祭奠死去亲人的习俗,吃晚饭的期间,柳映疏同柳清和提了一下,说晚上要出去放河灯,柳清和对此没有异议,只让她将两个贴身的丫鬟都带上,放了河灯就回家。
晚饭过后,柳映疏换上了淡蓝色的衣裳,带着听琴和锦书出了柳家,她今天还特意打听过晚上皇帝皇后要带着一众皇子公主祭拜先人,所以在外面她不会碰到楚旸。
坐了马车出了柳家,没多久柳映疏来到了河边,此时河面上已经零零星星散落着好些河灯,河边还有好些小摊贩支起了摊子,摊子上卖的全都是莲花形状的花灯,样式大多没什么区别。
柳映疏随便选了一个小摊贩,挑了两盏莲灯,小摊贩手中拿着笔问她:“姑娘可要在上面题字?”
大楚人在放河灯的时候习惯上面写字,多是写一些悼念亡灵的话,也有一部人会写上自己的愿望,祈祷祖宗能够大显神灵让保佑自己愿望能够得以实现。
柳映疏却并未去接那毛笔,只是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必。”
说完她转身径直朝河边走去,锦书见状立刻从怀中掏了几个铜板给小摊贩,小摊贩心中对于这位什么不写的姑娘感到奇怪,但也笑着接过了那几个铜板。
今晚柳映疏买的这两盏河灯,一盏是给南安郡主的,一盏是给柳映雪的。
找个地势较低的地方,她小心地蹲在河边,然后让听琴将手中的河灯给她,她拿了灯轻轻放到了河边上,手指沾到了微凉的河水,她像是没有察觉到。
等两盏河灯逐渐飘远,突然有一盏河灯飘到了她的跟前,她见上面写的字有点眼熟,细细一看竟是谢璟的字迹。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魂归故里。
柳映疏面上一愣,这盏河灯是谢璟放给漠北战场死去的将士们的?
她因着守孝三年消息不通,后来才知道当年谢候在漠北第一次与北戎一战的惨烈,听说是有人延误了军机,才导致谢候判断失误,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谢候身损,谢玹被掳。
后来谢璟拼了命将谢玹从北戎军营带了出来,只可惜谢玹的腿伤因为救治不及时,现在还没办法痊愈。
这是大楚皇帝都不愿意提起的一战,因为败得太彻底,如果不是后来谢璟自请前去顶替,用了三年重新夺回了城池,或许现在的大楚在别的小国眼中仍旧是笑话。
听说那个延误军机的人至今下落不明,许是也跟着谢候一样死在了战场,这人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那些枉死的将士。
而这些死去的将士大多都埋在了阴山脚下,或许对这些亡灵来说,魂归故里都是一件奢望的事。
那盏莲花灯在柳映疏面前打了旋,很快又跟随着她之前放的那两盏灯去了,柳映疏站起身,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
她回身的时候往不远处的桥上看了一眼,发现谢璟穿着一身素衣站在桥上,微风吹起绑马尾的白色发带,柳映疏心中一紧,下意识抬起了手往想要朝他伸过去,分明是想要做出抓住他的动作。
指尖伸出袖口后她微顿,她自从知道谢璟那三年一直在漠北和据说很厉害的北戎人对战,经常会做梦梦到他浑身是血倒在战场上面,醒来时经常是被汗浸湿了一身衣裳。
梦中的场景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般,她不想去细想,只得庆幸他现在还好好地在上京,并没有如梦里的那样。
风吹起她宽大的袖子,柳映疏见谢璟正在看着河里面的那些河灯,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于是她慢慢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其实在桥上的谢璟早在柳映疏放河灯的时候就发现,他看见她将两盏河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河里。
也许是因为中元节的缘故,她今晚穿得很简单,一身淡蓝衣裳,只有袖口和裙摆绣了蓝雪花,头上也簪的是浅色的绢花。
谢璟不禁想她守孝三年是不是也同今晚这样的打扮一样。
因为那场高热她瘦了不少,站在河边弱不禁风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
突然看着柳映疏朝着自己走来,要是照着上一次他早就跑开了,只是这一次他却像是脚被钉在了桥上一样,一步也挪不开,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款款走来,直到在他身边停下。
柳映疏将被风吹在脸庞的碎发拢到了耳后,她不知道上次为什么谢璟见了她就躲开,这一次却没有躲开。
听琴和锦书识趣地在桥下等着,给他们二人留了说话的空间。
这处出于较偏僻的地方,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在,俩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柳映疏面对谢璟时素来有耐心,她以为谢璟又闹别扭了,索性等着他先开口。
夜色微凉,沉默了许久,谢璟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依旧盯着河面上的莲花灯:“那日我不是故意见了你就躲。”
说罢他又想起那晚的梦境,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将那些不该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甩掉。
柳映疏并不知道他现在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会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她偏头看了一眼谢璟的侧脸,然后柔着声音说道:“我看见了你那盏灯。”
以为柳映疏会问他为什么,没想她说的却是这个,谢璟终于将目光从莲花灯上移到了柳映疏身上,见她看着自己,那双像是盛满了星子的眼睛,异常漂亮。
他还未开口,柳映疏将手放在栏杆上,她接着说道:“抱歉,你在漠北的三年我并不知道,那三年过得可好?”
这话在他回来去找她的那晚她也问了,只是他并未作回答,其实柳映疏也知道在那样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会过得好。
谢璟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事,他之前怨过她三年来不闻不问,甚至被敌人伤了也在想着柳映疏为什么能做到一封信都不给他,他以为她一点也不关心,也赌气般就算了写了信也没寄回给她。
那三年他写了好多信,除了寄出给河阳郡主的之外,还有一半未寄出的信,都是写给柳映疏的
谢璟掐了掐掌心,才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说的那些年,我如今还会经常梦到。”
说着他看着柳映疏:“鸢鸢,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会死在那里,我如今还能好好地站在你身边,是用那些将士的鲜血换来的。”
他的眼中似乎藏着痛苦的情绪,只是等柳映疏想要细看的时候,那道情绪很快就被他隐去了。
柳映疏光是做那样的梦就不能忍受,更何况是身处那种人间炼狱的谢璟,她面色有些苍白,她声音微颤:“若是还有下次,可不可以写信给我,我不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终日惶惶不安,她一想到那三年她躲在柳家,一直以为谢璟还在上京好好的,就会自责。
谢璟闻言低头,就看见她轻颤地睫毛,他呼吸一窒,但面上却露出一丝笑,然后声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希望我去上战场吗?”
当然是不希望的,可是现在大楚能用得上的武将也没几个,近年来皇帝重文轻武,虽然经过漠北与北戎的那三年,皇帝现在才渐渐开始平衡两者,可是一时之间想要培养拿得出手的却没那么快。
而谢璟是其中的佼佼者,若是哪天外国来犯,皇帝想到的也只能是他。
虽然还有在云南的南安王府,但是南安王父子不能轻易离开,必须镇守西南边陲。
战场上刀剑无眼,柳映疏自然是不想谢璟再上战场,她想要摇头,但是谢府一直以来都是将门世家,上到谢璟的祖父,下到谢璟,都会为了大楚而战,她若是说不愿意,谢璟估计会觉得她自私。
而且她的私心在家国天下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了,可是她依旧要说出她心中所想。
谢璟耐心地等她回来,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大义凛然的话,哪知却听见她柔柔地说道:“我心中自是不希望你去,只是皇命难违,且你也不会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
谢家的儿郎哪个不是铮铮铁骨,谢璟自然也不是例外,从当年他孤身赶赴战场就能看出来。
只是他现在不知道,若是他哪日又去了战场,便会成了柳映疏的春闺梦里人。
说完这话在谢璟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时候,柳映疏想到了怀中还揣着那枚平安符,这平安符在她带在身上好几天了,现在正是送平安符的好时机。
“这是我及笄那年替你求的平安符,原本早就应该给你的,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
她将那符伸到谢璟身前,谢璟看着她的指尖在红符的映衬下更加洁白,谢璟伸出手,刚碰到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上面留有余温,他眸色一暗,连带着握住了柳映疏微凉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