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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一份调查报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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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一份调查报告

乔福林把乔小盼押到村委会,两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

了令乔福林万万没想到的是,郭伟忠见乔小盼进来,早早站起来打招呼,脸上还布满笑容地与乔小盼握手,然后亲热地拉他在身边坐下。

侯宝山也蒙圈了,乔小盼还是个孩子,是个还有一年才毕业的大学生,他有何德何能,让一个县委书记这么谦恭、热情地与他拉手啊?

乔福林拿眼神与侯宝山交流,问他到底咋回事?侯宝山回了他一个眼神:不清楚。

但很快他们就清楚了。郭伟忠让随行的研究室主任拿出一份厚厚的打印纸,上面布满蝇头似的小字。郭伟忠接过材料,宽厚而温和地对乔小盼说:“《关于对全县黑木耳菌袋严重污染情况的调查》,是你写的吧?”

什么?这小子竟然写了这么一篇文章?居然说县委县政府大力发展的黑木耳产业是严重污染?这还了得!这不是跟县里唱反调,瞎扣帽子吗?侯宝山首先就吓傻了眼,心想这小子太胆大妄为了,难怪书记亲自到场呢,这是问罪来了。

乔福林也吓坏了,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心想这个小兔崽子,路上还梗着脖子跟我吼,说没作祸,这还不叫作祸啊?这都捅了大天啊,我的天啊!他狠狠地瞪了乔小盼一眼,心说你就作吧,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待会儿警察就得来,就得把你塞进车里头。

乔小盼也颇感意外,自己一个小小的调查报告,竟然惹得县委书记亲自出动,他也不知是福是祸。但看侯宝山煞白的脸,以及父亲愤怒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惹祸了。但他的倔强劲儿上来了,心想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写的就是我写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况且我写的都是亲眼所见,没有办点虚假或臆测,就是将来被抓起来,我也这么说。

于是乔小盼脖子一梗,生硬地说:“是我写的,咋的吧?”他那副样子,像个准备决斗的野牛。

侯宝山吓坏了,说:“盼盼,你咋能这么跟郭书记说话呢,道歉,赶紧跟郭书记道歉,是你当时头脑发热,犯了糊涂写的,快说。”

乔小盼说:“我又没犯法,干嘛道歉啊?我没糊涂,我头脑清醒得很,我就是要把这个实情告诉县委,黑木耳已经给东和县的环境卫生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危害。”

“兔崽子你!”乔福林站起来,恶狠狠地指着乔小盼。

郭伟忠敲了敲桌子,示意乔福林坐下。

乔福林朝郭伟忠抱拳拱手,歉意地说:“郭书记,对不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计较,他一个孩子,瞎写的。”

“是啊,郭书记您大人有大量,小盼还是个孩子,您就饶了他吧。”侯宝山也站起来求情。

郭伟忠知道他们误解了,就哈哈大笑起来。林铁和研究室主任也笑出了眼泪。侯宝山和乔福林越发摸不着头脑,站在那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林铁擦去眼泪,哭笑不得地说:“你俩快坐下吧,我们这次来,是感谢乔小盼同学的,你们误会了,真是乱呛汤。”

郭伟忠说:“乔小盼同学了不起,值得表扬。”

乔福林和侯宝山这才镇定下来,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许多,乔福林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才感觉后背凉凉的,原来他早已汗湿后背了。

郭伟忠对乔小盼说:“接到你的调查报告后,其实我当时很恼火,甚至觉得你这是跟县里的战略部署唱反调,是抹黑我县蓬勃发展,且深受广大耳农欢迎的黑木耳产业。但我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啊,我就派研究室兵分两路下去,到一些主要黑木耳村屯进行暗访,拍摄了照片,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结果,令我大吃一惊,与你调查报考里写的一模一样,我感到十分汗颜,深深的自责啊。”

郭伟忠转过身,对大家说:“我们应该感谢乔小盼同学,不夸张地说,现在像他这样有思想、有见地、有责任,又善于思考、敢于承担、敢说真话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老支书,乔总,说实话,看到小盼同学的调查报告,把我县发展黑木耳后带来的负面效应,主要是指环境污染问题,调查的透彻,分析的到位,更难能可贵的是,小盼同学还对我县如何治理污染,以及科学、有序地发展黑木耳事业,进行了初步的探讨,并提出了解决答案,让我们警醒,提出了忠告,也为我们及时发现问题,提前减少损失和及早治理提供了素材,敲了一记重锤,非常好,我特别喜欢。”

乔福林没想到这小子会有这么出息,竟然偷偷干了件这么大的事,心里是既惊又喜,不由得向对面的儿子多看了几眼。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端详儿子,发现他不仅个头超过了自己,而且肩膀也变得宽厚、结实,连日来在菌地忙碌,使得他原本略显稚嫩的面庞,变得有些粗粝、疲倦,脸膛也呈现出高原似的暗红色,脱去了奶油小生或者油头粉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细皮嫩肉的大学生,倒像一个历经风霜的年轻军人。

郭伟忠继续说:“昨天黑木耳节结束后,黑木耳办当晚召开了会议,专门研究了小盼同学的调查报告,为什么这么急啊?因为这是事关我县黑木耳以后能否健康、有序、科学发展的大事,是事关能否因为我们的短期行为,而给子孙后代造成危害、留下遗患的大事。但是,这件事也要科学研判,认真摆布,不然会给我们历经十几年艰辛培育,才蓬勃发展起来的黑木耳事业带来损害,因此我们决定再深度调研,把那些危害自然环境,或者损害人们身心健康的情况摸深摸透,然后出台一个较为科学可行的政策,或者法规,严厉执行。”

郭伟忠征求乔福林和侯宝山的意见,乔福林表情凝重地说:“我光忙于菌地的那点事了,还没精力注意环保这件事,既然郭书记这么说了,我刚才想了想,觉得脸红。为啥?因为我发展黑木耳最多,扔弃在山沟里和河边的废菌袋也最多,唉,我这是自己赚了钱,却污染了环境,造孽啊!”

郭伟忠说:“这不怨你,你也别太自责,啥造孽啊,你不是没意识到吗,现在意识到了,马上整改也不迟啊,不是有那么一句古话吗,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啊。”

乔福林说:“为了表示支持,也为了赎罪,我愿意拿出一部分资金,对柞树村的菌袋污染进行治理。”

侯宝山说:“要说环境污染,我这个当支书的要负主要责任,福林你也不用自责,其实几年前你上马菌包厂,就是要减少小锅炉冒黑烟对环境的污染,你已经开始尝试治理和改变,是个了不起的举措。”

郭伟忠赞同他的话,说:“老支书说的对,其实乔总的菌包厂就走在了全县治理污染的前列,迈出了第一步,值得肯定。不过林铁,”他把头转向旁边的林铁,说,“老支书的话倒提醒我了,记得去年县文联一位叫‘流淌沙金的河’的作者,写了一篇批评我们给老百姓造成空气污染的杂文,虽然笔锋犀利,但很有前瞻性,是对我们善意的批评,只是我们没有引起重视,嗨,回头你找找这篇文章,我要亲自去拜访这位作者,向他道歉。”

林铁在笔记本记上,说:“好,我回去就查,不过书记,这篇文章叫啥名字?”

郭伟忠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黑麻雀》,说全县为了灭菌,几十万个小锅炉冒黑烟,把麻雀都染成黑色的了。”

乔小盼说:“郭书记,前几天我开我爸的越野车去观音岭兜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知当说不当说?”说完,他拿眼去看乔福林,生怕父亲嫌自己多事。果然,他看见乔福林皱紧了眉头,他就闭上了嘴巴。

郭伟忠瞧见乔小盼有些欲言又止,乔福林皱紧眉头斜了他一眼,乔小盼脸马上红了,额头沁满汗珠,一幅忐忑不安的样子,就笑了,说:“有啥不能说的,说,大胆地说,有啥说啥,我洗耳恭听。”

乔小盼清了清嗓子,说:“是这样,我发现观音岭路边和村屯附近的树木,还很茂盛,可越往里走,树木盗伐的现象越严重,有的地方已经光秃秃的了,只是被路边和林边的树木遮挡住而已,造成还很茂盛的假象。回来我就想,怪不得现在的率宾河浑得快赶上黄河了,失去了原来的清澈,原来这都是水土流失造成的啊,要是长此以往,那不真成黄河了吗?”

郭伟忠点点头,看着林铁说:“小盼同学说的这个问题,值得研究,你布置一下,调研时把这个当成重点。”

林铁答应一声,把这个问题记在笔记本上。

乔小盼见书记这么重视,胆子大了起来,说:“原来观音山的河汊因为水质好,环境好,成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华秋沙鸭活动的区域,可我发现,这两年因为水质污染,我们这再也见不到中华秋沙鸭的影子了。”

郭伟忠哦了一声,眉头紧锁起来,说:“真的吗?要是这样的话,问题就很严重了,我也知道,中华秋沙鸭是一个地方水质量和空气环境指标的‘探测仪’,有丁点污染,他们都不会逗留的。”

侯宝山说:“小盼说的不错,以前没在意,现在想想还真是,中华秋沙鸭好几年不来咱柞树沟了,可惜了啊!”

交谈得差不多了,郭伟忠说:“今天不虚此行,见到了有远见卓识,善于思考的新型青年的榜样小盼同学,我真的很高兴。还有几个参加木耳节的食用菌专家被我留下了,下午我们要开个座谈会,今天就到这吧。”

众人随郭伟忠走出村委会,车开过来,乔小盼给他打开车门,郭伟忠走到车门前,说:“小伙子,我很喜欢你,欢迎你大学毕业后,回来建设家乡,报效乡梓,我们需要你这样的有为青年啊。”

侯宝山悄悄向乔小盼竖了个大拇指。而乔福林则送给儿子一个赞赏的微笑。

一个月之后,东和县召开了黑木耳科学发展大会,会上下发了一个红头文件,对全县黑木耳发展做出新规划,明确要求今后全县发展规模将控制在12亿袋,要向科学栽培要效益,要向精深加工要效益。大会要求各部门大力开展招商引资,引进投资商对污染环境的废弃菌袋进行深加工。另外,大会还要求各乡镇,大力推广菌包厂建设,推广大棚吊袋木耳栽培技术。

乔福林和侯宝山一起参加了东和县黑木耳科学发展大会。会后两人出来,毕得财从后面撵上来,招呼他俩到食用菌研究所喝茶,说中午请他俩打牙祭。乔福林把他俩送到研究所,开车去了农贸市场。大约11点钟的时候,他敲响了李发家的防盗门。

李发打开外屋门,见乔福林两手拎着几个装得满满的袋子,说:“咋又拎来这么多东西,上次你拎来的我还没吃完呢,下次千万别再买这么多了。”

乔福林手上的东西很沉,手指被勒出两道红印,他快走几步来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想把东西塞进去。可是里面满满登登,根本塞不进去多少。他把那些不太新鲜,大约放置半年多的肉食和海鲜,以及烂了叶子的蔬菜清出来,才勉强把带来的鸡鸭鱼肉和新鲜蔬菜放进去。

李发见他清出那么多好东西,心疼了,说:“还没过期呢,扔掉多浪费啊,你给我留着,我用盐腌上,慢慢吃。”

乔福林把袋子放在门口,说:“你这么大岁数,胃口又不好,多吃新鲜的,这些我拎回去,和雇工们一起炖了吃。”

李发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些肉食说:“这么贵的牛羊肉,你给雇工们吃,你也太奢侈了吧?我看还是留着我腌着吃吧。”他弯腰去拎袋子。

乔福林搀住他胳膊,说:“爸你别动了,我那边人多,几顿就消化掉了,再说我也得买肉吃。”

乔福林这才发现,低头的李发已经满头白发了,而且头顶的头发几乎掉光,他的心不由地一紧,心想李萍去世后老人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老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岳父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衰老的太快了。乔福林搀着李发的手,就用了点力气。李发直起腰来,乔福林看见他张开的嘴巴里没有几颗牙了,就说:“爸,你咋不镶牙呢,这样吃饭多难受啊。”

李发说:“唉,镶啥牙呀,不遭那个罪也不花那冤枉钱了,听说镶一颗牙要好几百呢。再说我三高,吃不了多少肉,也不用啃排骨,主要吃面条,喝稀粥。”

乔福林有点难过,觉得这段时间去了西藏几个月,回来又忙于大地黑木耳管理和筹备黑木耳节分会场的事,疏于对老人的照顾了,尤其缺少对他心理上的关怀,就有些内疚。他知道,看似岳父说的很有道理,但其实他是舍不得花那笔对于他来说昂贵的费用,于是说:“爸你这样,回头我让小盼回来住几天,顺便带你去把牙镶上。”

听到外孙的名字,李发眼里闪烁出喜悦的目光,说:“那感情好了,小盼这臭小子,回来两个月了,只在家住了两天,就跑去搞什么调研,然后做志愿者,唉,你跟他说,姥爷想他了。”

乔福林知道老人的心思,不免为儿子开脱了几句,“小盼这阵子可忙坏了,又是志愿者,又在地里帮我忙活,对了爸,小盼搞的那个调研报告,老牛了,县委郭书记看了后,亲自到柞树村拜访、感谢小盼呢。”

“真的吗?”李发高兴地问。

“可不是吗,”乔福林自豪地说,“县里对他的报告非常重视,并以他的报告为蓝本,专门出台严厉的文件,上午还召开了全县大会,对我县黑木耳发展重新定位,重新规划,郭书记在大会上还表扬了小盼呢,说他是新一代有为青年,有责任、有担当、有思考,有……还有什么呢?”他似乎忘记了第四个有的内容,搔了搔脑袋,突然想起来了,“噢,想起来了,是有忧患意识,郭书记一连用了四个排比句夸奖他,那评价老高了,弄得我坐在下面脸上发烧,都不好意思了。”

李发越发乐得合不拢嘴了,说:“那有啥不好意思的,这说明咱家小盼太有出息,太给咱家长脸了,真是个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