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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证据是vip病房。”江三文说，“我们医院是部队的内部医院，不是盈利性质的，想住vip病房必须得有一定军衔。”
“比如我吧，我很有钱，但我住的是普通病区，我找到院长，说我可以掏钱给医院捐点设备，我是著名小说家，不让我住vip病房我就发动粉丝网暴你。最后这些软硬兼施的理由，都没能让我成功转到vip病房去。”江三文顿了顿，“但是庞兴生，他住的是vvip病区，懂吗，比vip还高一个等级，至少是正师级待遇。”
姜远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之前庞兴生说，他们单位只有他一个人坐飞机来。
但江三文和单可可都说有很多病人过来。
本以为这两种说法是冲突的，但现在貌似能解释了，如果vvip看作一个单位，那么庞兴生确实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至于江三文单可可这种，可能在庞兴生眼里是“隔壁单位”的。
“第二个证据是，很多部队高层节假日会过来看庞兴生，师长军长都有，而且我观察过，很多人来了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讨好庞兴生的姿态，提着果篮花篮烧鸡烤鸭，摆个小桌给他敬酒，碰杯的时候，那些军官都把自己的杯子往下压。”江三文说，“你想想吧，军长都讨好他，他是什么地位？绝对是顶尖的武器专家！”
姜远觉得已经可以相信了。
“第三个证据比较主观了，庞兴生知识很渊博的。”江三文道，“理工科他很懂，文科他也很懂，他能写平流层弹道公式，也能和我聊汴京之围的史料记载。”
姜远点点头，表示自己信了，庞兴生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是武器专家。
但是，庞兴生的病是什么？
等下得过去问问，既然是精神病人，必须搞明白病因，不然对他自己以及对别人都太危险。
“江三文先生，您的病是什么？”姜远问，“这么问可能不礼貌，但也是确保您和我们的安全。”
“我的病应该是失控的职业病。”江三文笑容苦涩。
“请您详细讲讲。”
“扫描脑部活动的时候，医生们发现，作家创作时候活跃的脑区，和一些精神病患者的活跃脑区很相似。这种现象可能是作家的思维跳跃导致的。”江三文说，“比如说，你写一个打比喻的句子，请你比喻一下太阳。”
“太阳……”姜远犹豫一下，“太阳像个大火球？”
江三文笑了，“太阳不是像个大火球，太阳本身就是大火球，严谨的说这是个病句，但是可以了，正常人的思维是这样的，看到太阳，心说这个就是太阳。”
“不然呢？”姜远问。
“精神病和脑病的人，思维会很跳很诡异，看到太阳的时候，他们不觉得那是太阳，会觉得是其他的东西，比如天破开的口子泻下的火光，比如一枚发亮的蚕茧，比如世界是个大型游戏，太阳是玩家的观测窗。”江三文说。
“这不是很常见的联想吗？”白蓝在一旁插话，“正常人都能联想吧？”
“是的，但有个度。正常人想到的是像个大火球，但越不正常的人联想到的东西就越怪异。”江三文说，“最关键的是，正常人心里知道都是联想，那其实还是个太阳，但精神病和脑病人却怀疑了，那应该不是太阳吧？”
姜远听明白了，“把现实当成虚幻，把虚幻当成现实。”
“没错！”江三文猛点头，“作家的职业病就在于，想写得好，就要沉浸，沉浸到想象中去，忘掉这个东西是想象，把它当成现实。所以作家创作的过程，就是靠近精神病的过程，用虚幻的念头去怀疑现实。”
姜远听得发愣。
“我刚出版小说的时候，还挺正常的。”江三文说，“我只会在写书的时候沉浸到一个虚拟世界里去，而且沉的不深，鸭子浮水。”
“然后呢？”姜远问。
“后来我功力大增，联想到的东西开始繁杂。”江三文道，“比如我去旅游，到沙漠里去，看到远处的沙丘在阳光下一闪，像黄金一样。”
“接下来我就开始联想，如果我在沙漠里遇到一百吨的金子怎么办？我得怎么把这些金子运出去？是切成小块找人用背包一块块带出去，还是用重型直升机吊装出去？出去之后怎么避开记者和税务？一股脑卖出去会不会引起国际市场波动？有没有杀手看到金子要谋财害命？我雇佣保安保护我安全，保安会不会监守自盗，把我宰了侵吞金子？”
姜远开始觉得这人病得不轻。
能联想这么多，这么闲，难道你没手机玩吗？
“这时候只是刚刚开始，我的思维还是能控制的，我联想累了就不想了。”
“后来，我的联想逐渐不受控制了，只要我一看到金子的闪光，立刻就开始联想发现黄金这种事情，闪光就像一个开关，把我脑子这台机器给打开了，我还关不掉它。”
“最可怕的是，开关无处不在！”
“你看到金光，能联想百吨金子，你看到银光，能联想荒废庭院地板下铺的白银。你坐地铁看到一个乘客，你就开始满脑子勾勒他的身世经历。即使你闭上眼什么也不看，眼前一片黑暗，也会联想暗处隐匿着各种妖魔鬼怪，想象自己一睁眼到了另一个世界。”
“有点可怕了。”姜远听懂了，“所以你想象力过剩，无论看到什么，脑子都会想象一大堆剧情故事？”
“是的，但这仅仅是刚开始，这个时候我的联想还是单线的，一条剧情线走到尾，我有个办法是把联想到的人都强行写死，结局了，就能解脱出来。”江三文说，“后来我的联想成了平行宇宙，像树根一样不断分叉。比如看到金光，我会想三种可能，是金子发光，是铜块发光，是镜面反光，这三种可能后面，我会再各自想三种可能，就这样不断分裂。”
“卧槽，不累吗？”姜远吃惊。
“累，累的我用头撞墙，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停不下来。”江三文心有余悸，“我的脑子就像一台油门焊到底，刹车断掉的跑车，不停加速狂飙，甚至能把我累晕过去。连续好几个月，脑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我差点跳楼了。”
“可怕。”姜远道，“这应该就是最严重的时候了吧？”
“不是的。”江三文苦笑，“最严重的时候，我发现，我想象的东西竟然开始出现在了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