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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没有人敢出声，只有太后断断续续地咳嗽声，好半晌，才停下。程瑾瑜知道，应与不应，此时只有自己适合开口。她并不在乎外界如何传言自己，反正没有人敢到她面前来说三道四。这些年，程瑾瑜低调内敛，从未主动与人发生冲突，可并不代表她是能让人任意算计的。瑞安公主的算盘倒是打得好，单单提出的才艺是弹琴，要知道，宴会差不多已接近尾声，今日展示才艺的各家小姐，十个里面有八个是弹琴的，知名的曲子几乎都已弹过。目标是定北王的，弹得多是《十面埋伏》、《将军令》、《望归》等；目标是几位皇子的，弹得便是《凤求凰》、《长相思》、《觅知音》等等。且先前章容华的一曲《问情》已然是琴曲的巅峰，想要出彩，只能另辟蹊径。
程瑾瑜心里有了打算，赶在太后开口前说道：“外祖母，别生气，瑜儿也确实是很久没有弹琴了，都生疏了呢。既然瑞安姐姐提了，那今儿瑜儿正好借此机会练练手。”太后讶然，又压低声音道：“不必勉强自己，万事都有外祖母在。”程瑾瑜心里一暖，搂着太后的胳膊，悄悄回道：“不勉强。”太后又看了一眼程瑾瑜，见她神色自若，知道她有心里有数，便放下心来，面向众人开口道：“既如此，那便让瑜儿弹上一曲吧，就当是给哀家提提神。”
皇后随即笑道：“那感情好，我们呀，也沾沾母后您的光，绿芜，去本宫那里将焦尾琴取来给瑜儿。”
焦尾可是前朝名琴，听闻当年皇帝还是王爷时，迎娶赵家千金当日，现场亲手送的定情信物，这些年来，皇后一直视若珍宝。“等等！”程瑾瑜可不想沾染，赶忙起身阻止道：“舅母，不必这么麻烦的，普通的琴就好，不然，瑜儿若弹得不好了，还怎么怪琴啊！”说完，便朝着皇后眨眨眼。
皇帝听到她这话，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婳儿啊，随她吧，哈哈……”。
太后笑着拉起程瑾瑜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去吧。”
程瑾瑜一身淡粉色装束，坐于琴前，低垂眼脸，纤细而白皙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拨动着琴弦，长长的睫毛在那小巧的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唱声随音律而动，如翠鸟弹水，黄莺啼吟，缓缓流入心底。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儿时凿壁偷了谁家的光
宿昔不梳一苦十年寒窗
如今灯下闲读红袖添香
半生浮名只是虚妄
三月一路烟霞莺飞草长
柳絮纷飞里看见了故乡
不知心上的你是否还在庐阳
一缕青丝一生珍藏
桥上的恋人入对出双
桥边红药叹夜太漫长
月也摇晃人也彷徨
乌蓬里传来了一曲离殇
庐州月光 洒在心上
月下的你不复当年模样
太多的伤难诉衷肠
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庐州月光 梨花雨凉
如今的你又在谁的身旁
家长月光深深烙在我心上
却流不出当年泪光
……
那一幕幕弥漫着无限惆怅的画面，似化作回忆般敲击在每个苦读多年，才得以入朝为官的仕子心上，勾出了他们藏在心底的那抹柔软，引人落泪。这一刻，权力仿佛不再那么重要了，远离故土以及辜负故人的愁思怅惘，与乐曲一起环绕在周围。金榜题名虽乐事，物是人非事事休。众人皆沉浸在这股世事难两全的遗憾氛围中，无人注意到车意北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
这首曲子妙就妙在应景应时，大齐的官员有将近四分之一出自庐州，庐州素有“书香城”之称。殿试状元三年出一位，从太初元年到今元初十七年，二十年的时间，有四位状元是出自庐州的！
见此情形，瑞安公主知道自己又一次输了，她下意识地看向顾青戈，却见顾青戈的视线久久地落在程瑾瑜身上，她的脸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的瑜姐姐，无论何时，都能给人带来惊喜。
一曲毕，程瑾瑜起身行礼，道：“献丑了。”众人眼中的惊讶还未消退，便听皇帝问出了大家都想要知道的事情，声音浑厚有力：“这曲子情思意境皆为上乘，倒是未曾听过，是瑜儿自己作的吗？”
“不是，偶然得到的。”程瑾瑜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诗词歌赋这块，虽说能够拿捏的妥妥的，毕竟有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支撑着。但是本来就是借用的，若冠上自己的名字，会心虚啊！实话实说，至于信不信那根本就不重要。
皇帝点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信。可这曲词已深深扎入每个人的心里。人这一辈子，谁能没有些许遗憾呢？他是皇帝，可他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有选择，就有放弃，很公平，问心无愧便好。既已选择了，就只能义无反顾得向前，将那份遗憾埋在心底。因为即便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世事难两全。
太后一脸欣慰地朝程瑾瑜招招手，然后对皇帝说道：“皇帝啊，时候也不早了，哀家乏了，这就回去了。”
“儿臣恭送母后，母后慢走。”
“恭送太后。”
太后带着程瑾瑜走后没多久，宴席便结束了。
宴会后，此曲流出，风靡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