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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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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杯,热牛奶里掺了香梨汁,糖不多。我不了解你的口味,因此选了热销的。”我返回时看到那山地女郎在吵闹的全各派音乐里如痴如醉,只有敲副驾驶的车窗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谢谢,只要味道不是奇怪的,我都能接受。”她的回答很真挚。

“我忘了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能不能说一下?”倒不是我真的忘记了她的名字怎么写,而是我完全忘记了她的姓与名。

“汪洋大海,酥饼。”汪女士隔了一层薄手套用热饮暖着手,看起来并不好奇于我的健忘。冬天的波纹城的街道上只要有风吹过,就一定冷得不得了。

“工具修好了吗?郑先生。”汪女士调动着坐垫和座位以缓解久坐的不适。

“一个零件烧坏了,花了点时间安装和调试。还好,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总会编造什么不脸红的谎言。

我再次启动汽车,打开暖风,就着全各派的音乐驶向外圈的高楼的夹缝。除了普墨城,不会在别处看到这样多而拥挤的高楼,好比干涸后的千沟万壑,驾车如细流,一不留神就会找不到自己的所在。甚至可以这么说,连普墨城人都没有如此的热情去建造这样的高墙和瀑布。

“它们的漂亮只会在晚上现身。”汪女士见我出了神,捧着热饮说了一句。

“你说说,它们看起来像什么?”驾驶是一件严肃的事,需要集中注意力,我一边轻微修正出神造成的偏移一边说。

“像附了一层萤火虫的巨碗。”汪女士的回答这样聪明又这样生动。

“这样说也合适,因为我本想说它像盆地来着。”我轻踩油门好看个仔细。——这些“山”好像是最近造成的,我一贯的冷漠无视了波纹城人最近的成就,不得不说是一种“惋惜”的过失。

新城不像老城那样拥堵,道路很宽阔,高架桥也多,不会无路可走。但按照以往的经验,依然需要四十或五十分钟才能驶到城外。如果不是到海岸去,我会另走捷径,从这巨碗的豁口进进出出。这些大路的新奇感撑不过半支烟的时间,它们几乎马上变成了无所事事的倦怠。车窗外的冷风可以给人以清醒,只是我担心冷风会惊扰副驾驶上的山地女郎,她沉溺于这小小天地的暖和与无忧。——如果不是出城的检查站的鸣笛声,我差不多就要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为什么出城?先生。——你跟车太近,简直危险。”领头的腰间别着手枪的墨镜男示意我开到应急出口的岗亭边上。

“我想离木屑、汽油和塑料味远一点。”我这么说,但不肯听从他的手势下车。

“南方的局势很严峻,但也不会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强征入伍的荒唐事来。”墨镜男俯下身,贴着我的车窗,相当大气地说道。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带什么违禁品出城。当然了,你爱人的那杯热茶不是。”他又说了一句。

“我只要……”我正要说。

“合作有很多积极的意义,比如说,它不会令你我尴尬,也不会令你的爱人尴尬,对你的行程也没有什么影响。”墨镜男有理有据地说。他两位持着长枪的同僚也凑了过来,挡在车头前。

“工具上全是油污,怕脏了你的手套,我有张清单,你不妨看看。”在他的长篇大论还未酝酿好或出口之前,我就从钱包里抽出了那张独属于“大波纹城”的证件。——卡片很有韧性,稍微挤压一下,稍微施加点力,它便会亮着蓝光的“三”字。

“先生,您在那个工厂工作吗?”于是之前的敌视与质疑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明智的客气。

“是的,血肉工厂。”

“我大概了解那个工厂,入厂条件严苛吗?”他的说话仿佛我的好友。

“不错,我花了大把的时间学习。”

“那工作很辛苦,祝您一路顺风,先生。”他恭敬地向我敬了一个普墨党人式的军礼。

“谢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说从别处学来的折磨人心的词汇,那些连讲出来都尽是不适的词汇。——应当要尽量避免这种仗势欺人的做派,它背叛了我的一贯的良心。

出了波纹城就是一条坦途了,出城的车不多,多的是进城的。笔直,直达天际边的海岸,千里之遥不必走上任何一条岔路。所以,不必担心路的差错,专心驾驶就行。我不知道这位女士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出城后全各派的音乐就停了,除了驾驶就留心于收听民间歌谣和管弦乐,声音有些嘈杂,没注意到她轻微的鼾声。在感觉到中午饭的缺失而腹中咕咕作响后才想起身边人的存在。——我没想叫醒她,只是放倒了她的座位令她睡得舒服些。——坐着入眠只会令人更加劳累,看不到休息的效果。我没有吃午饭。

下午两点整目睹了一场摩托车祸,驾驶员安然无恙,两个路人却遭了横祸。——我只在这会儿停了车,也确认那两个路人皆无生还的可能。这不常见,但也不稀奇,车祸是随时随地存在的,很多后果不可揣测且不可更改。——这样的事是容易忘记的。

另外,我想,此番远行的目的可能不只是向一个山地女郎展示一下贫瘠又一无所有的海岸,因为我可以用一张照片来替代这种无趣奔波劳累。我应该也有留恋它的情绪隐藏其中,只是向来如同薄薄的糖衣下的药丸,经不住舔舐和浸湿,也缺少这么一个借口。——最后一定失望依旧,没有迷人景色可言,索求的只是记忆的片刻的停留。

我是在三点钟的时候到达我所熟悉的海岸旁的,海风强劲,还下了雨,只好找座废弃的未上锁的垂钓者的旧屋躲避一下。——看来有人常来,相当整洁,不仅有干燥的床铺还有取暖的炉子。这大概就是房产的唯一妙用,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山地女郎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醒的,从出城开始睡到现在,不得不说有着让人羡慕的好睡眠。只是我躲进旧屋避雨和生火加热上午的饮品时,她还躺在车上无动于衷。

“车里更舒服一些,遮风挡雨,还不冷。”她像赖床那样疲惫和愉快。

我摸出了烟盒不是因为犯了烟瘾,只是因为它静电一样的打扰。——于文从不会在这通讯工具上闲聊,他只会且一定会牧羊般发号施令。我的假期可能要立刻结束,不给什么拒绝的借口。——汪女士可能要躺一会儿,我可以仔细听听他的高论。

“波纹城里有什么高官丢了小命,就在今天,就在刚才。同样是在今天早些时候,我们袭击了不法分子的住处,只是马上就发现那是机械叛军的小窝点,而且不成功。我们所好奇的是,这两件一前一后发生的事情究竟有何关联?其中哪一件算是不久前波纹城外的失利的后续?——归根结底地说,我们想知道今天这两件事的性质,它要怎么走?它要如何演变?很难说这是否关系着波纹城乃至波纹共和国的命运,也许只是几个小毛贼,又也许酝酿着一场大暴动。总之,不得不明察秋毫。”

“你一定经历了其中一件,又很有可能经历了另外一件。——这方面没有人比你更有优势。倘若局势不是这般迫切的话,我是不会打扰你的假期的。——它一旦恶化就不可挽回,到时候投入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无济于事。”

我差不多要被于文的豪情壮志打动了,牺牲一两个假期来猜不吾牌的正反面。除了一个车水马龙的据说有机械叛军出没的地址就再无其它线索,彻头彻尾的荒唐的主见。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我只是大波纹城的附庸,很多意见与牢骚无济于事。而且,一旦搬来芸芸众生的命运与前途,一旦要有所选择的话,就会感受到螳臂当车般的无能为力。

“您愁眉苦脸,是不是工厂的事”不知道汪酥是何时从车里下来的,见我摆弄着烟盒,她裹着我为远行所备的普墨党人式的薄毯说道。只是站在旧屋的房檐下,隔着开裂的贴有彩纸的玻璃,没有走进门来。

“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又不得不去处理。——假期算是完了。”我撒谎道。

山地女郎的聪明恰到好处,只是有些不可捉摸的原由令她沉闷惆怅,看不到聪明的益处。我当时不明白,有时候愚钝并非来自于听不懂的话或半途而废的事,而是一些以后看来注定徒劳无功的兴盛发达的幻想。男女情爱方面,从来就少有标着注释的晦涩范文,只有茅塞顿开的昙花一现。我只看到了她的惆怅,却没有将它伸展开来。

我们没有在风雨交加的海岸停留太长时间,天黑的时候热了点罐头,又就着炉火烤了烤被雨打湿的外套和鞋子,另外介绍了一些各自故乡的风俗习惯与奇闻异事。——她不擅长于讲故事,总是在酝酿,总是磕磕巴巴,不像我这般滔滔不绝和从容不迫。后来困意袭来,她在床铺上熟睡,我则倚在墙上小睡了三四个小时。凌晨时候,炉火熄灭,冷风冻醒了我。为了不耽误明日的大事,我本应当立刻摇醒这位山地女郎以便驱车返回波纹城,但后来又觉得打扰别人的美梦是一种十分失礼的冒犯。——波纹城没有千钧一发的危机,况且,那足有千里之遥。于是我重新点着炉火,令它抵挡住下半夜的冷风与寒气。造成了这样的暖房,更没有轻易舍弃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