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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无力的声音。
我有点不明所以，就算真丢掉工作，他的情绪也不该那么低落。因为在我爸没做主任前，我家虽然没那么富裕，但生活依旧是很幸福的。即便心中有所疑惑，我还是先压了下来。
只是把在学校打破别人头的事，给我爸快速描述了下，跟现实不同，在我口中，打破别人头的不是王大志，而是我张阳。
“……”听完我的讲述，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二十多秒。
“爸？”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臭小子，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你知道我现在压力有多大吗？你知道我每天有多焦虑吗？我已经成宿成宿睡不着觉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我爸发出压抑的吼声，似乎是在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话音刚落，我仿佛听到了我爸的抽泣声，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但我听听的真真实实的。我爸，钢铁一般的男人，在我眼里，他就是天，世界万物都打不倒，而如今，他却哭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我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嘟…”我爸没再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爸奇怪的举动，搞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下午的课我直接没上，一股脑的就跑回了家。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厨房刷着碗碟，一般这个时候，爸爸都是在房间午休。我轻轻推开房门，只见爸爸直直的坐在电脑桌前，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脑屏幕，嘴里还嘟嘟囔囔着，狗庄，害死我了之类的话，连我进来都没发觉。
我轻咳一声。
爸爸这才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敏感的话题，“爸，工作了没了，可以再找，千万别把身体熬垮了。”
我爸揉着脑袋，不断发出叹息声，“大人的事情你不懂，让你妈给你做些饭，吃完赶紧上学去吧。”
吃饭期间，我试探性的问我妈，“爸爸到底怎么了，最近很奇怪，性格喜怒无常，有时候开心的不行，有时愁眉不展，尤其是今天上午，他对我发了很大的火，从我记事起，他从来不会这样的，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说完，我紧紧抓住我妈的胳膊，希望听到真相。
妈妈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你瞎想什么呢，你爸爸只是在新工作上有些不顺手罢了，过段时间，等他摸索出规律，做得顺手起来，就没事了。”
听爸爸找到了新工作，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用力的扒了口米饭，嘴里夹杂着饭菜问道：“这次工作是做什么啊，也不见我爸出去，一直在家。”
妈妈在一旁擦着桌子，思索了许久才说道：“好像是股…股市，对，就是股市，在家里坐着就能赚钱呢。”
讲到股市，我妈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等你爸熟悉了股市，那是比做主任还赚钱呢。”
我放下碗筷，“我爸主任做的好好的。为什么会被辞退。”时隔大半年，我终于问出了我心里的疑虑。
我妈放下抹布，叹了口气道：“你爸能当上主任，完全是靠老厂长的欣赏和提拔。这不，老厂长去年退休了，你爸就没了依仗，被新厂长处处挑毛病，你爸一生气，就辞职不干了。”说完这些，我妈又接连叹了几口气，“你爸就是太老实，太实在了，不会处理人际关系。现在时代早变了，劳动楷模不吃香了，会阿谀奉承巴结领导，才能得到重用。”
听我爸面临着不公平的遭遇，我心里有些生气，“你让我爸等着吧，等我以后大学毕业，开个比咱镇上钢厂还要大的厂，让我爸直接做厂长。”
妈妈笑着摸了摸我头。
吃完饭，我就去了学校，当时已经上过两节课了。家里的事情搞清楚了，我心里也舒畅了不少，兴致勃勃的进了班级，同学们看到我，有不少人都窃窃私语起来。我眼睛一扫，王大志的桌位空了出来。
我走到王凯东身边，询问着王大志情况。
王凯东和我也是一个村的，以前打架斗殴，也没少跟我混，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由于我方人数锐减，每次混战都是被动挨打，王凯东只能无奈退出。
王凯东咬着大钢牙，吐字不清道：“王大志被他爸接走了，说是不让他上学了。”
我脑袋轰的一下，“就打个架而已，我以前也没少打，竟然不让上学了，这个结果是学校处置的吗？”
王凯东合上课本，仔细回想道：“应该不是学校处置的，王大志他爸是下午第一节课来的，根本没去教导室，直接就冲进了教室，扬手就扇了王大志几耳光，还嚷嚷着让王大志回家种地，不要浪费他的钱混日子。”
听完这些，我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学校，一路小跑又回到了村里，王大志家是在村东，我家在村西。
王大志家只有两家瓦房，四周连个院墙都没有，隔着土路，我清楚的看到王大志跪在院子里，他爸拿着皮带抽了一下又一下。
王大志是为了帮我，才惹得祸，如今他爸连学都不让他上了，还这么抽打他。我心里顿时内疚的不行，不顾一切的就冲了过去，一下扑在了王大志的后背上。王大志他爸没反应过来，一皮带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背上。我疼得嘴巴都张开了，不断的吸着空气。
“哎呀！你这是做甚？”王大志他爸把皮带一扔，气呼呼的就把我拉开了。
我咧着嘴，“叔，你要打，就打我吧，大志是为了帮我，才惹得祸。”
王大志他爸喘息粗气，“不单单是今天的事，这个狗崽子，隔三差五的闯祸，反正他学习也不好，干脆就不要上学了，上了也是浪费钱。”
我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王大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张阳，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是学习的料，你清楚，我家是什么条件，你也清楚，你不要有任何愧疚，我是打心底不想上学了。你赶紧回学校吧，晚了，老师又该批评你了。”说完，王大志还不忘咧嘴，冲我笑了一下。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愧疚，我红着眼，不断的平复心情，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叔，大志打伤人的医疗费，我会赔，还有今后，我会努力辅导大志学习，我的学习成绩在全班是第一名，我有这个能力。”
王大志他爸叹了口气，“你别说了，大志还有弟弟妹妹，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凭我一个人，是供不起他们三个的，大志辍学，是我们家庭条件的原因，你用不着自责。”
听完这些，我瞬间脱口而出，“大志的学费，我们家可以出！”
王大志他爸冷笑一声，“那用不用把大志过继到你家，给你当哥？”
我当时年纪也是太小，完全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这个…我得回去和我爸妈商量一下。”
那天下午，王大志终究还是没给我一起回校。
到了第二天，赵理想他妈就来学校闹了，泼妇骂街一样的乱吼乱叫，连教导主任都拿他没办法。后来等她情绪稳定后，张口就要两千块，那个年代，这些钱足够普通家庭生活大半年了。
我跑到校门口打通了我爸电话，准备让他送钱过来。没想到我爸反问道：“人是你打伤的吗？”我刚想说是，我爸又说道：“昨天晚上，我已经给你班主任打过电话了，打伤人的，是咱村另一个孩子，跟你没关系的。”
“可是，他是为了帮我。”
我爸叹了口气，“小阳，别怪爸冷血，我现在把钱全投在股市上了，并且目前为止一直是亏损状态。”
我咬着牙，不断重复着，“王大志是为了帮我，是为了帮我，是为了帮我，他是为了我才…”
“等这件事过去，提两件东西去看望大志一下吧。”说完，我爸就把电话挂了，再打回去，也没人接了。
我气愤的跑回家，我爸心情也是很烦躁，直接把电脑关了，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
从那个时候，我就讨厌起了股市，自从玩了股票，他的性格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爸从前多好的一个人，还经常教育我，要做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一个是非分明的名人。而如今，他变得易怒、暴躁、冷血，仿佛看一切都是不顺眼的。
我在家整整三天，哭了三天，也闹了三天，期间我爸还打了我一顿，打我的时候，还大骂我是扫把星，说我整天鬼哭狼嚎的，让他吃了两个跌停板。
我爸变了，真的变了，那个时候，我甚至感觉他不是我爸，只是一个跟我爸长的很像的人。
到了第四天，在我妈的劝说下，我浑浑噩噩的回了学校，赵大志的桌位还是空的，他真的辍学了。
课余时间，听同学们说，赵理想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王大志他家，是把耕地的牛卖了，才勉勉强强赔了钱。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甚至生出来了恐惧，不敢再去见王大志。
随着事情的深挖，和同学们不断的议论，慢慢的，不少人朝我投来了鄙视的目光。说是王大志为了帮我，才打伤赵理想的，而我却成了缩头乌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