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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两眼翻白，抽搐倒地，两只脚把鞋子都蹬掉了。身边的弟子大叫道：“师父这是神明上身了！”
话音未落，只见“仙师”一个鲤鱼打挺，又翻站起来，“噗”一声，饮了葫芦中水，喷出一股水雾。
紧接着，他用一种粗浑，与刚才不同的声音大喝道：“哇呀呀呀呀——我乃黄水瘟瘟神，借你身下凡！”
身周众人都是一凛，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一下也都不敢出声，互相交换眼神，半信半疑，惊惧不已。
露华音内心觉得荒唐，也没说话，看他如何演下去。
哪知，道人突然用戏台上的马步，着力向前一踏，伸出一手，指向她本人：“哇呀呀呀，爱妃，你怎么在此？爱妃，你的凤冠霞帔呢？”
华音：“……”
转折实在太大，她一下懵了，没反应过来。
赖三巴着道人，也顾不得脸上还肿一块，赶紧冲后头喊：“凤冠霞帔，凤冠霞帔，有没有？”
那帮信徒里还真冲出去两个人，在不远处的裁缝铺捞了套凤冠霞帔，又火速冲回来，就要给露华音套上。
华音自然不从，巧娘用擀面杖乱打那几个人，喝道：“你们疯了？光天化日，要强抢民女不成？！”
旁边街坊邻居也跟着帮腔乱喊，不许他们拉人。
就在此时，“仙师”又一阵哆嗦，倒下去，再起来，恢复了本来的声音举止。
“退驾了，退驾了！” 他旁边的信众纷纷嚷道。
巧娘气得够呛，指着他鼻子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好意思要娶我家华音？”
那道人却慢条斯理道：“小娘子误会了，不是贫道要娶，是那黄水瘟瘟神要娶她。方才瘟神大人降驾，告知贫道，此女前世乃是神妃，思凡下界，惹怒了瘟神大人，才降下灾殃，如若因果不能归位，此地的瘟疫还要延烧。”
巧娘：“我听你胡说八道！” 说着，就要去赶那道人。
哪知，牛寡妇一把挡在她前头，声色俱厉：“凡阻碍因果归位者，瘟神大人要降罪！”
那寡妇是个健壮妇人，巧娘一下推她不动，体弱的华音更指望不上，忙四下环顾，寻人帮忙。
没想到，方才还站在她这边的街坊看客们，此时大半面露惊惶，互相探看，却没一个上来帮手的。
有人甚至小声问：“怎么是因果归位呀？”
道人露出一丝隐秘的笑容：“瘟神大人开示，只要将他的神妃，于一个黄道吉日，着新娘盛妆，乘于金丝棺木之中，沿本地河流顺流而下，便是因果归位，功德圆满，善哉善哉。”
听众们面面相觑。
巧娘气得发抖：“装棺材里丢下河，哪里还有活路？你这根本是要杀人！”
道人一摇手道：“这都是她前世冤孽，瘟神大人要她，可不关贫道事。再说，牺牲她一个，让瘟神满意，收了神通，能救多少人！你不能因为她是你手帕交，就这样自私呀！”
这言辞根本是倒打一耙，然而道人身后的信众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华音，眼神冰寒如铁，仿佛她真是导致瘟疫的罪魁祸首一般。
怒到极致，华音甚至有点想笑。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道人要留自称“观音仆”这么大的破绽。
这是一种筛选，一种服从性测试。
如果一个人能相信一个道士口出“阿弥陀佛”，那接下来他们什么都能信！
道士脸色转为强硬，回头向信众们道：“还愣着干什么？”
听见指示，他那帮信徒一拥而上，冲进巧娘店里，把华音套进那套凤冠霞帔，硬塞进一座轿子。抬起来就要走。
面对突如其来的暴力，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场面一片混乱，巧娘冲上去阻拦，却被推倒在地。
可惜刚好今天，“翠花”不在，蒙彻也在州府当差，一时之间，没人能在武力上为她们出头。
周围的街坊们有人于心不忍，但面对这样一群毫无理性的信徒，也都敢怒不敢言。
直到仙师的队伍把人抬走了，才有人提醒：“李小娘子，快报官啊。”
对，报官！巧娘处于极大的震撼中，如梦方醒，衣服在刚才的冲突中撕破了，都顾不上换，提着裙子奔到县衙，咚咚咚地击鼓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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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一会工夫，县尊升了堂，他见过华音和巧娘，听了巧娘述说，拍案道“岂有此理！” 说着，扔下红头签，宣那“仙师”到案。
仙师姗姗而来，身后还是跟着那上百信众，横眉立目，一副誓死保护师父的面貌。
上了堂，他第一句话是：“县尊大人，您难道不想平抑县里的瘟灾么？”
县尊本欲发作，这一句，突然就卸了底气。
最近黄水瘟大爆发，身为一县父母官，他头都愁秃了。
道人又把前世因果，献祭了露华音就能满足瘟神，不致降罪那套说辞说了一遍。
县令咳一声，语气已不似方才强硬，道：“谁知你哪里来的神棍？凭什么你说能平抑瘟灾？”
道士往衙门外一指：“自有人为贫道作证。”
门外信徒此起彼伏嚷嚷起来。
为首的是牛寡妇，流泪大喊：“县尊明察！民妇的相公、婆婆都死在面前，杜郎中那丧良心的根本不给医治！要不是仙师赐下神灰，民妇现在也早没了！”
又有黑胖汉子喊：“县尊大人，草民全家也是听仙师的吩咐，至今无一人得那黄水瘟！草民的邻居不信，现在一家六口死得剩俩啦！”
赖三喊得最浮夸：“紫金圣元仙师神通广大，功德无量，亲身为小的们演示过，请了黄水瘟瘟神下凡开示！你们谁不敬仙师，都等着瘟神降罪吧！”
县令听得心惊。
所谓众口铄金，这么多人言之凿凿，说道人能治瘟病，不由得他不考虑。
再说，这些信众都是本镇的居民。而道人经查才来镇上不到十日，能让上百人如此笃信，想来他确实有些本事。
巧娘看出县令动摇，急忙上前，连连叩拜：“县尊，他们所说真伪且不论，沉河是必死无疑，露娘子向来遵纪守法，按时纳税，更是受过朝廷旌表的义民，凭什么要被他们杀掉？”
她这一句，惹得道人的信徒们群情激奋：“她不死，我们就得死！” “她自己的前世因果，不干旁人的事！”
县令正有些犹疑，一个衙役到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巧娘伸长脖子，想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判放华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