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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娘被陆丰劝回家,凳子还没坐热,“翠花”就从城北回来了,奔进来,一头薄汗,显然是已经听说了早前的闹剧。
巧娘还心存侥幸,傻傻地道,陆大人承诺她,必然有个交代。“翠花”却一跌足:“缓兵之计罢了!”
他给巧娘一分析,巧娘也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声懊悔,说当时应该扯住县尊不放才对。
“翠花”道:“不是你的错,陆丰敢如此行事,你以为县尊没在后头默许?他们若铁了心,岂是你一个平民百姓能改变的。如今,你切莫再去县衙闹,县令都站在那神棍的一头,再去找他们,我怕连你也遭暗算!”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门,道:“我现在就上州府里去找蒙捕头,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刚走到门口,他又转回来,附耳跟巧娘交代了一番,道:“千万切记!”
巧娘眼中放出光来,点头不迭:“我必定做到,不惜银两!”
由是“翠花”出城而去,巧娘留在镇上,她后来试图又去找了两次官府,都被以县尊身体不适,闭门谢客,劝返回家去了。
两日后,她便看见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一骑官府的白马在最前头鸣锣开道,一边行走一边高声唱道:“闲人避让,送嫁瘟妃!”
后头两列衙差,高举办喜事用的大红罗幡,走路步伐,整齐划一。
衙差之后,是数名吹打手,鼓着腮帮,卖力吹奏喜乐。
然后是三牲酒礼,十六名信众抬着完完整整的一头熟牛,累得汗流浃背。牛卧于大盘之中,头上绑着红花彩缎,赫然是本县嫁娶最高规格。
再之后就该是喜轿了,不过不知是华音本人还是官府的决定,这次“神妃”并非藏身花轿里头,而是坐在一座木架高台之上,高台台架缠满绫罗绸缎,璀璨非常,底下有轮,被八个力士用红绸牵引前进。
高台上坐的,不消说就是露华音了。只见她身着凤冠霞帔,头戴大红喜帕,正襟危坐,不言不语,腰身挺直,仪态端庄。并不高大的身材,被这台子一衬托,也觉得庄严无比,甚至有几分悲壮。
这种场面,怎么可能没人围观。队伍两旁的道边上挤满了人群。
几位老太太低头抹泪,道:“露小娘子真是菩萨心肠,为了镇子,竟然愿意做到这个份上。”
说书先生十分感动,在那里向人科普:“都说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露娘子这一去,就是重于泰山,以后逢年过节,咱们一定要为她烧香祭奠!”
也有跟华音相熟的人义愤填膺:“那个道士,根本是个神棍!说什么嫁瘟神能止住瘟疫,要是没止住呢?难道他给露娘子赔命不成?”
当然也不乏说风凉话的:“哎哟,这个婚事,这个排场,诰命夫人也不如呀!我要是能嫁这么一场,被沉了河也心甘!”
说这话的人被人狠狠戳了一下,才看见李巧娘就在旁边,怒目而视。才讪讪的不言语了。
但是,这一切闲言碎语,都不能阻止队伍的行进,喜庆的大红色汇成一道河流,最终流向真正的北凌河港口旁,那里,“神妃”要乘坐的棺椁早早备下,正在等待为这场浩大的祭典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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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华音不是没想过办法逃跑。
她最后的争取在盖上喜帕之前的化妆。趁另一名丫鬟去茅厕之际,拉住喜娘的手,说给她多少钱都可以,只求放自己走。
那喜娘曾受过恩惠,也有几分同情她,但还是拒绝道:“露小娘子,你就认命吧。这屋外一直有人守着,我现在放你走,且不说你走不脱,我也得受连累,我还有家有口的呢!”
连这点机会也转瞬即逝,三四名信徒随即进屋,一直盯着她化妆完成,盖上盖头。
华音平时再怎么机智腾挪,在这群非理性的人面前,也难以施展。
于是她到底被扶上高台,一路游行。
她也想过,“翠花”会不会来劫法场?或者巧娘会不会去求蒙彻?
但她算算,蒙彻在州里,他要代表官方出面,还得再走韩保的程序,只怕时间怎么也不够。
至于“翠花”,她盼他来,却也怕他来。怕他双拳难敌四手,反而被这群疯狂的信众伤害。
抵达终点时,什么也没发生,她心情反而放开了。
爹爹,阿娘,或者我要跟你们团聚了!
盖着盖头,她看不见,两个强壮的喜娘半扶半架的,把她推到备好的棺椁里去。
华音用手摸了摸,这棺椁质地还不错呢,充满新木头的木香,而且非常宽大——应该是她见过的最宽最大的棺木了。
一个喜娘道:“你不是要排场么?县尊大人也算够给你面子了,这是专门去熊家棺材铺打造的,又大又沉,金漆镶边,七八个人才抬过来!去了那边,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怪我们!”
华音不再说话,由她们扶进了棺木,听人窸窸窣窣的,盖上棺盖,又乒乒乓乓用钉子钉牢了。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想太多有的没的。唯有一件事困扰着她:
黄水瘟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想不清楚,她感到无颜面对爹娘。
它到底是不是一种单纯由天气时令带来的瘟病,人力不可控制?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那个神棍看起来能应付?
毕竟自己亲眼所见,相公和婆婆都死于黄水瘟的牛寡妇,在跟随了道人之后,自身和女儿都保下了,没有发病。
那些虔诚的信徒在如今满城人人自危的时刻,也都生龙活虎。
可见神棍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一定掌握了什么秘密,只是,不但不愿把这诀窍透露给百姓,反而用来聚敛声势,期求供奉,取得“仙师”的名号地位。
还有,这瘟疫到底传染不传染?
如果说它不传染,常常一发病就是一家子,如果说它传染,却又往往只传给家人,不会传给邻居?
可恶啊!
黄水瘟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华音躺在棺椁中,已经能感到棺木于河面浮浮沉沉,顺流而下。
棺材是木质,一时还可漂浮,但迟早里面空气耗尽,或是渐渐泡糟进水沉下去,人是活不了的。
可是她此时聚精会神,竟然像修仙的人于野地洞窟修行开悟,一时间,追寻着“朝闻道,夕死可矣”那种快乐。
就在此时,她突然感到,棺材板底下,似乎“嘎吱”一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