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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眼观音”笑道：“跟在我身边这么久，竟是一点也没学到。”
丫鬟问：“啊，莫不是，您闻出这纸条有鱼腥味？”
观音台主微微颔首：“是，但不止如此。这张纸条虽然不起眼，但纸质柔软耐折，帘纹细致，是给上等藏本专门补书，做书皮用的。”
“那提问者字迹歪扭，别字连篇，想来，也不是什么饱学之士。家中没有纸，就去附近的书斋，偷偷撕了一条纸片下来。”
“城里书斋本来也就那么几家，各家书斋为了防止窃书，都会在书皮上盖自家印章。你仔细瞧，这纸片上头，有半个‘、’形状，正合广贤书斋的‘广’字上方那一点。”
“那么再一想，在广贤书斋附近开鱼铺子的，可不就是那于大顶。你去比对一下，这个问题是不是他提的。”
丫鬟听得十分敬服，连忙下拜，半真心半拍马地道：“主子，您一直都这么厉害！那什么‘清水小姑’不过装神弄鬼，欺世盗名，拿什么跟主子您比！”
观音台主笑笑，带些乏意地摇摇手：“我自是不惧她！你去吧。”
丫鬟披上外氅，依言而去，这观音台最高的一层，徒留“千眼观音”一人。
房间里炭火熊熊，点着两个火盆，驱散寒意。
阳台外却北风呜咽，如癫狂大笑，又如怪鸟啸叫。屋檐上那些平时悦耳的风铃，此时却撞成一片破碎之音。
观音台主坐在房间的中央，向外望去。黄金面具的两个孔洞，露出她的眼神。
可那眼神并不是“千眼观音”式俯瞰天下，见世间事的睥睨，相反，甚至显出一丝落寞悲凉，直直盯着阴云中掠过的飞鸟，似乎在向往着什么一般。
这时，她身后的帘幕动了动。
一只修长整洁的手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没有回头，只用余光向后看了看。
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吐出含义似乎模糊不明的两个字：“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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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零星飘下，眼看就是除夕。
再怎么勤奋，巧娘除夕也不打算营业了。把伙计都打发回去过年，饭馆的门一关，屋里堆着成山的年货——大半都是从对面办过来的，和面包饺子，打算迎接新春。
去年的除夕夜，她是跟华音两个人过的，简单温馨。
没想到，今年会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成了镇上的名人，认识了“翠花”，跟蒙彻成了婚，又结交周济了一干破庙的流浪儿。
她打算专门包一笼小一点饺子给那些孩子，有的孩子才七八岁，一口一个，连皮带馅的才好吃。
给“翠花”煎点年糕，虽然到现在，不知道他的具体来历，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跟华音脉脉含情，说不定，明年就能见到她俩的好事呢。
可惜华音今年回不来，据她说，除夕夜燕州府将会举办一个大会，会很热闹。
谁知道呢，华音那姑娘，一向主意比天大。劝也是劝不动的，实在不行，就明年再聚也好。
说起来，蒙彻怎么还不来？就算州府再怎么忙，这大过年的，还能不让人夫妻团聚一下？
正想着，看见外头一骑黄骠马，嘚嘚地过来，骑手身上落了一层薄雪。
“小六？” 巧娘认出他来，老远喊道，“你蒙头儿呢？”
小六下马，脚步慌张，险些在雪地里栽个马趴，巧娘心头便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果然，到了跟前，他张口道：“嫂子！蒙头儿，他，他被府里抓起来了！！”
巧娘如闻晴天霹雳，腿一软，坐在地上。
半晌，她才从小六一张一合的嘴里听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林四果不是突发心悸之症死了嘛，现在韩保怀疑，是当时做主行刑的蒙彻吃里扒外，为了灭口，故意促成了他的死。
这么一闹，“翠花”和几个来吃饭的小乞儿都围过来了，“翠花”道：“你不是认得韩保的夫人吗，赶快去找找她。”
不是萧照夜不想帮忙，但他真身见过韩保，就算之前女装没被认出来，也是因为那时人多，缩在后头，如今并不敢上门到韩府去晃悠，只能让巧娘自己去。
巧娘听说此言，擦了擦眼角，起了果断的心，立刻卷起包袱，套车上州府里去。萧照夜让小六送她，又贴身安排了两个小女孩照应。
马蹄上包了棉花，马车足足跑了三个时辰，才到府城。
家家户户在家准备过年，门口都贴了大红的春联，烟囱飘出阵阵白色的热气，就算贫寒人家，今日也要吃顿饺子。但街上还是有不少顽童，一年下来，难得可以放花炮，叮叮咣咣的，把雪地上炸的都是坑洞。
然而，越是见到热闹景象，衬得巧娘心里越是凄煌。
韩府下人把她回了，不肯见。
但这也很正常，谁家大过年的，阖家团圆之际，会见一个外人。
巧娘蜷缩在马车里，找人买了个火盆，在韩府外头生生蹲了一宿。
她知道时间不巧，但是此时此地，又有什么人能救她丈夫？
只要韩家出来人，她就上去求，就不信，韩夫人真那么心狠不肯见她。
终于，除夕等到初二，韩夫人到底把她喊进后宅去了。
巧娘打眼瞧见，夫人手指包着，也不知是否刺绣伤了手。
“我说你这孩子，也真是倔，” 韩夫人显出些许心疼，“大冷的天，不知道找个客栈去休息么。”
巧娘垂泪伏地：“若我家相公出来，我自然就好了。相公他忠诚正直，对韩令君绝无二心，也不会去做给罪犯灭口的事！还请夫人出言搭救！”
韩夫人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来意。只是，那林四果确实是受刑之后，第二天就死了。抓人，是韩令君亲自下的令。”
巧娘抬头道：“那天也不止我家相公一个捕头，其他老捕头也是商量过的，对不对？退一百步说，就算真是他们判断错了，引发林四果心悸之症，可捕头都是人身肉眼，有失误也是可能，并不是存心的啊！望韩令君念在他一向忠心，从轻发落。”
韩夫人叹道：“你说这些我也知道，但主君正在气头上，我一个后宅妇人，衣食都系于他，也不敢多嘴。对了，你那手帕交，不是极有主意么，你没问问她？”
巧娘一顿，确实，如果华音在，想必能想出不错的办法。
但华音现在不就是没在么，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她，她又去外地了。”
韩夫人道：“这样，你来一次也不容易，我看等主君消气，能不能说上几句好话，且不说放人，至少叫他狱中不要受苦，更不要急着去判什么斩刑绞刑的。但是，我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你千万不能光指望我，在外头也得赶紧想办法，是请讼师，还是找你那姐妹商议，都得抓紧。”
巧娘听见斩刑绞刑几个字，几乎晕过去。
不消韩夫人说，她便连连点头：“妾身一定，一定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