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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钦,今早死在了暖春阁……
如此肃杀的气氛之下,人群中还是流过一阵耐人寻味的笑声。
“所以属下将在场的花娘都拘提了来,正要报备府尹大人处置。” 捕头道。
“事关紧急,你让她们上来,” 华音道。
捕头听见观音台主发话,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李钦是当前城中军事二号人物,就这么死了,原先吓得他心惊肉跳,不知怎么审才好。但现在“千眼观音”出面,尽管对方没有任何官职,但在城中说话比府尹还要有力,自己就不用担责了。
他赶紧把这几个烫手山芋交出去。
露华音面向几位女子,将修长的指甲搭在金车扶手上,拉长了声音道:“说说吧……”
凝兰跪在最前头,叩头道:“奴家是暖春阁的花魁,李将军是奴家常客,昨夜,他照旧来看奴家。姐妹都可作证。”
“他神色有些异样,跟奴家说,要带奴家走云云。”
“奴家以为他开玩笑,奴家身契还在楼里,怎么走?”
“然后他就说,以后就见不到了之类的。”
她说到这里,底下许多人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味儿:这李钦,怎么像是发现什么危险,要跑路似的?
“奴家以为将军吃醉了,也没理他。然后他又说,以后见不着了……” 凝兰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所以他想要……尽兴一些……”
“然后……陈妈妈就给他拿了龙虎丸……”
“李将军吃了药,凶性大发,连着要几个姐妹陪他,最后,最后……就爆体而亡了……”
底下听众神情各异,有人憋笑,有人脸红,有秀才直摇头感叹“有辱斯文”,当然也有人笑不出来,毕竟此时李钦的死,关系着兵符的去向。
如此不体面的死法,让牟参军等几人脸上挂不住,在冷风中都汗津津的。
他上来指着凝兰和陈妈妈叱骂:“好你们几个娼妇,害死了李将军!”
不过,现场还有一尊大佛在,陈妈妈膝行上前,扑在“千眼观音”脚下喊冤:“神主!不关老身事啊!那龙虎丸,哪家青楼没有?您问问我这些姑娘们,老身是不是跟李将军说,那东西千万不可多吃?”
众花娘柔弱点头:“妈妈的确说了,可李将军是军中猛将,我们几个哪儿劝得住……”
陈妈妈借势哭道:“神主,您评评理,是药三分毒,那大夫开方子只三钱,病人自个非要吃半斤,出事了能怪大夫吗?”
她说的,露华音自然清楚——实际上,就是她教唆凝兰,在李钦的酒中,先下上几分迷乱心智的药剂。那药剂与龙虎丸互相作用,放大了药效,才导致最后的结局。
谷雨手下的人带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就是,妈妈说的有理!自己不知节制,怪的了谁!”
“你!” 牟参军目眦尽裂,一手按在佩刀上,就要发作。
华音赶紧居中调和,沉声斥责道:“你们要不要自己人先杀起来?倒省了胡人的事!”
“千眼观音”难得说这样的重话,两边都不吭声了。
华音叹一声道:“也不知李将军昨夜为何表现这等反常,他意外身亡,固然痛惜,但凡事有轻重缓急,胡马临城,眼下当务之急,岂不是兵符的下落才对?”
这一句四两拨千斤,表达了三个意思。
第一,是敲打,提醒李钦的手下,你们主子本有龌龊心思,不揭穿,是给你们面子。
第二,实际上给李钦之死定了调,就是意外死亡。没有责任人。
第三,是把关注点从李钦之死上扯出来,回到最重要的问题。
底下民众果然应声不绝:“是啊!现在管他怎么死的,兵符呢?”
“胡人都快打过来了,赶紧迎敌啊!”
听见底下喊声滔滔,凝兰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虎型铜器,看起来是被剖半的形状,上有铭文,光可鉴人。
“是不是这个?李将军曾酒后向奴家自夸,有了这个,就可调动上万大军。”
离得近的百姓听见这话,心中都愤慨不堪,这个李钦,居然将如此重器向妓子炫耀!也就是他已经死了,不然非要骂死他不可。
华音接过来,端详一番,道:“就是它!”
然后她抬高了声音:“看来此乃天意!李钦将军虽死,但他手中的兵符,恰巧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到了本座手中,你们说,这不是天意吗?”
百姓被这句话激励到了,不知有谁附和高声应了一句“是!” 其他人也都跟风起来,齐声高喊“天意!” “天意!”
华音转向牟参军,欣慰道:“若是你们将军仍在,想必也会拿出兵符,同心抗敌的,对不对?”
这气氛下,牟参军能说不对吗?
他心一横,他也就是个小兵,跟哪个主子不是跟。李钦原来是跟他们讲过,要保存自己的实力,等着看谷雨倒霉。但现在李钦人都死了,说起来,他也觉得主子的计划有些歹毒,是遭了报应也不一定……
于是他连忙低头道:“神主说的是,既然兵符在此,我们飞豹营兄弟愿听从调遣,绝无二话!”
华音将手中的半份虎符交给谷雨:“据守城池,是谷将军所长,本座与全城百姓拜托了!”
谷雨接过兵符,胸中也燃起万丈雄心。
他之前一直担心李钦掣肘,双方根本无法达成一致,共同抗敌。所以才有逃跑的倾向。
没想到,真的就像在观音台听到的,逢凶化吉,这件事居然如此顺利地解决了。
那么,也会像观音台预言的,一定能守住,一定能打赢吧!
想着,他大声应道:“必将竭忠尽智,不负所托!”
然后,他将这半块兵符与自己手中的半块合了起来,形成一只完整的“老虎”,在凛冽的寒风中脱下一半衣袍,露出右臂,将虎符高举起来,向城下大声喊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身后军士有样学样,也都脱衣右袒,高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下的百姓也都被感染,一个,两个,渐渐全都脱掉右臂举起,振臂高呼。
北风呼号,人们身上蒸腾出白气。可这右袒的仪式持续约有一炷香之久,喊声一个传一个,一里之外都清晰可闻。
华音微微合眼,极轻而极深地长出了一口气。
世界上,最幽微,最龌龊的,是人心。
然而,最团结,最有力量的,也是人心。
她终于掌握了人心,把这个主将离城,勾心斗角的局面稳定下来,现在,有可能跟胡人斗一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