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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失海屿被安洁莉娜带进了克鲁特的实验室。
“坦白说，可以称之为遗传学上的奇迹。”森失海屿实话实说，“我是实验派的笃信者和践行者。我一直认为，理论如不能被证实，至少也应被证伪，充其量算‘猜想’，根本不具有遗传学价值。我反对先于实验结果的理论假设，现在想来，这个原则本身既不能被证明、也无法被证伪，真是可笑至极。”
“飞花散流年。众人只见飞花，却往往无视流年。”
“确实如此，”森失海屿的语气充满遗憾，“也许，我跟罗素……本质上并没有分歧。”
“只有触及生命的边缘，才知自己真正的底线。”
“真是惭愧。我一直认为，控制论执着于让意识独立，脱离肉体，与其说是一门科学，不如说是充当神的心理执念。按照这个思路，遗传学，同样在扮演神的角色。农药和人工优育的种子，改善了口感、提高了种植业的产量，但这破坏了生物的多样性；养殖业加速生殖和成熟，更是直接操控生物的繁衍。更可笑的是，基因筛选遵从的优中选优，明明受益的只是人类，我们却硬要说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了。”
“我记得有人刚来的时候说，”安洁莉娜捂嘴笑道，“所谓原则本就是自我判断的主观偏见。”
“惭愧极了，确实是我。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森失海屿的语气愈发谦虚起来，“这个问法可能并不专业。我看到了你们对大脑生理功能成像和代谢功能成像，把‘意识’作为基于离散符号的数据处理系统，为脑神经系统对外部世界信息的反馈建模，完整印射了‘有形的大脑产生无形的意识’的过程。我理解的没错，对吧？”
安洁莉娜点点头，眼中充满了鼓励。
“我的疑问是，精神障碍发生的基因关系、大脑损伤的生理标记、环境因素引发大脑损伤的生物证据，这三个问题是如何解决的？只有解决这三件事，才能建立客观、或者哪怕是合理的生物学诊断指标。有了诊断指标，才能寻找相应的通路反馈、代偿规则和调控机制，最终实现致病机制、诊断标记、高效根治。”
“以宗教是否灵验为例，为何信者笃信？从主观上说，这是自我催眠获得祈祷后的满足和自信，源于祈祷的行为和祈祷时心绪的反射锚定；从客观上说，这是统计的均值回归对每个单体随机‘显灵’。所以，群体中笃信者的比例是固定的。”
“我记得罗素曾经说过，解决问题的关键应该在信息通讯的通路和机制，而非信息要素自身，”说到这里，森失海屿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影像，那是修长手指拨弄着银色长发，他温柔的说，“阿米莉娅说过同样的话，群体无解时、解在群体外。”
“这便是说到一起去了。”安洁莉娜被他柔和的目光注视，不禁抿嘴轻笑道，“并非我们天赋异禀，只是教授没有见到我们一路的坎坷。教授可曾记得‘人类未来发展规划’？”
“当然。那时项目还叫做‘优生标准缺陷基因库’，我主持基因序列的标准修订。”
“喔，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以优生标准定义的缺陷基因。这个名字……是我取的。”
“这……确实是最准确的称呼。后来叫做‘加勒比蓝计划’，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森失海屿话音刚落，安吉丽娜倏地收起笑容。
“加勒比蓝计划……教授可知这个名字的含义？”
“据说加勒比海是韦恩旧地，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是韦恩私产……”
森失海屿发现安洁莉娜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不知哪句话惹得她如此，便识趣的闭上嘴。
“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教授可曾去过？”
“顶级度假胜地，我没有去过。”
“教授说错了，”安洁莉娜的声音冷峻起来，“韦恩起源北都旧城，怎会远在千里之外在加勒比海有旧地私产？加勒比蓝计划，哼，自以为瞒得过所有人，还不是处处留有蛛丝马迹！骨子里的卑劣真是代代相传。”
安洁莉娜说话总是轻声软语，论及自身也是避重就轻，这番言辞虽然犀利，却引起了森失海屿的兴趣。
“说来也是。这确实令人费解。赫赫有名的西海港口，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直到现在也还是韦恩私产，如果……”
他抬起头，却发现安洁莉娜美丽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他猛地止住话头。他原想引她说的更多，现在顿时觉得尴尬起来。
“教授……对不起。”
一滴眼泪从眼中滚落，安洁莉娜深吸一口气，向森失海屿凄然一笑。
森失海屿猛地感到一阵奇特的忐忑，那可能是一种……心疼。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对不起。”
“不。教授没错，错在我。”安洁莉娜拭去泪水，叹了口气，说，“教授不知情，又怎会有错。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教授可知我们究竟是谁？”
韦恩是北际之族，旧时纯灰族群在北都旧城统治北际，时间长达五千年之久。
森失海屿不知道的是，韦恩三族，纯灰族群和灰蓝族群世代联姻，沟通统治。
灰绿族群虽有韦恩的姓氏，却是臣族。臣族在北际没有任何封地。
1500年前，铁翅和北际之间辽阔的高原上，突然崛起了一个强大的帝国，他们趁高原各部落混战之际，逐个击破，统一了高原族群。
他们自称瀚海之民，建立了瀚海之国。
瀚海之国的天选之帝古尔汗，率兵南下，他的铁骑骁勇善战，迅速征服了北际富庶的领土。
他们以北际为锚点继续南下，攻占了大片中土大地。
北际韦恩被迫臣服，并将灰蓝待嫁的长女献于古尔汗。这个挥舞着灰狼旗号的异族人欣然接受。灰蓝族女很快受孕，竟同时诞下三胞孩童。更令人称奇的是，三胞孩童的瞳色分别为纯灰、灰蓝和灰绿三色。
古尔汗情知韦恩家族以此三色为尊。他认为他受先人庇佑，他与韦恩的血脉必将永世传于北际之地。
于是他将族女和三胞孩童送回北际。
他命三人以韦恩为姓，纯灰男童与灰蓝女童成年后成婚共同统治。
为视对灰绿孩童的安抚，他将远征所获加勒比海畔的普罗维登西亚莱斯岛赠为封地。
韦恩族主无子，获得纯粹血统继承人，又获赠领土，便欣然领受。
谁料想时隔不久古尔汗突然暴毙，其众子各得拥护，为争夺汗位自相残杀。血雨腥风席卷过后，昔日古尔汗所占领土尽数失去。古尔汗二子率禁军仓皇出逃，路过北际，幸得韦恩念及旧情打开城门，这才得以狼狈逃出。
瀚海之国受此打击一蹶不振，自此再无重返中土的野心。
古尔汗的血脉受韦恩庇护，三胞孩童血统纯粹、聪颖早熟。
三人自小亲密无间，到了豆蔻之日，纯灰灰蓝二童受礼成婚，灰绿男童授得封地，可谓皆大欢喜。
当晚，二童送别灰绿男童。亲情难舍，酒醉后灰绿男童哭闹，想要离别前再见母亲一面。
二童唤来祭司，提及探视母亲却被断然拒绝。
原来族女的遭遇与三童大相径庭。族女自送回便关押于圣堂地下密牢，至今已有14年之久。
三童这时才品出一丝异样的味道。
三童纯粹血统，系韦恩唯血统论继承所系。灰蓝族女虽为其母，但当今神主神母尚存，族女在韦恩族内并无身份，又因瀚海之国已没、古尔汗已毙，族女亦无可去之处。关押密牢无疑为消除隐患最可靠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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