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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一行人已经没有耐心等待烟尘散去了,纷纷匆忙地小跑进去。
这里已经看不出来原先是什么样子了,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石块,还有大把积起的尘土,大大小小的、镶着铭牌的展台底座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大多数都已经不再完整,只留下凄惨的碎块。
但要说最触目惊心的……还是满地的尸体。
黑色、白色、深红色,地上七零八落倒下的尸体上依稀可以看出统一的制服款式,他们姿态各异地被凝固在生前最后一刻,表情或震惊、或痛苦,有些甚至连肢体都已经不再完整,要么缺了手,要么缺了腿,还有的从身上长出了漆黑的虫肢。
林娆几人站在满地的尸体中间,脚下的地砖碎裂,血液铺展开来,像是深红色的地毯。
浓郁的血腥味像一层雾一样充盈着、浮动着,恍惚间林娆甚至错觉脚下的血液并没有凝固,而在缓缓地流动,她就像站在血流成的湖中一样,周围漂浮着死不瞑目的尸体。
嗅觉灵敏的生灵体们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抗拒,而是四散开来试图找到哪怕一个活人。
林娆几人也四下散开了,烟尘褪去后,里面的景象看得更加清晰。林娆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一个个实验体的尸体身上挪开,同时铺开自己的精神力,仔细地、小心地,一点点搜索过每一个角落。
……冷,好冷。
精神力的触角延伸出去,在林娆的脑海中构成另一个完整的世界。但林娆站在原地,在精神海中举目四望,看见的却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荡。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仅剩的热度正在流失,残存的精神力波动越来越微弱,这里仅剩的生命似乎只有他们这些刚刚闯入的外来者。
林娆抿了抿唇,或许是因为刚刚经过洛嘉的事,她此刻看起来竟然异常地冷静,浓黑的瞳仁里看不出一丝情绪,顶上仅剩的惨淡灯光照下来,落进她眼中像是被黑洞吞噬。
翻找的声音在各处响着,没有人说话。林娆慢慢地向里走,绕过倒塌的石块和掉落的天花板,一边走一边执拗地用精神力无孔不入地钻入石缝,试图找到里面可能的微弱呼吸。
但是没有。
满室的寂静此刻像是凝成了实质,在所有人闷头翻找的时候,它变成一座大山沉重又缓慢地压下来,压得人抬不起手,压得人喘不过气。
“白桦老师在这!!”
忽然响起的大喝声像是一道惊雷炸响,所有人都豁然抬起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声源地。
发现白桦的人是贺瓷,她指挥着藤蔓小心翼翼地将碎石清理到旁边,露出底下身形巨大的银狼。
看清他时,所有人都噤了声,就连看起来最冷静理性的艾塔都一言不发地红了眼眶。
银狼被埋在一块倒塌的天花板下,原本银色的柔顺毛发几乎被鲜血浸透,纠结成乱糟糟的模样。一道伤口从他的耳朵狠狠地跨越到他的狼吻处,看得出这一刀若是再落实一些他就会被一刀劈成两半。
他趴伏着,前爪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弧度,像是已经断掉;另一道巨大的口子从他的腰侧斜着向下划开消失在他被压在下方的腹部,林娆几个甚至隐约看见了外翻的皮肉下森白的骨头和内脏。
而凶器……现在仍然在他身体里,准确地说,是他被一个形状怪异而尖锐的金属物死死钉在了地上,他的背部泛出森冷的金属光泽,像是某截脊椎突兀地从他身体里刺了出来。
这头狼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
彻底的沉默潮水一般涨上来,将人淹没,他们甚至出现了窒息的错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就快要结束了。
他们已经来到了首都星,进入了军区,接触到了元首和元帅,明明事情正在一步步发展着,很快就要迎来胜利的曙光。
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为什么,会死在这样无人知晓的角落,会死在这样阴冷黑暗的夜里?
甚至没能等到即将到来的黎明。
林娆默默地看着他,眼睛盯在他脸上那一道几乎横贯整张脸的血痕,神色平静却空洞。她的眼眶是红的,可是已经没有眼泪流下来,她就站在他身前几步远的位置,可散落的尘土成了分界线,毫不留情地划开生与死的边界。
她在这头,他在那头;她可以碰得到他,却再也无法抓住他。
回忆是一把利刃,足够将人一刀一刀地凌迟。林娆此刻开始痛恨自己,竟然把有些细枝末节记得那么清楚,这些东西在此刻全都变成凌迟的刀,一片一片地,鲜血淋漓地,在她身上剜下已经坏死的肉。
她想要崩溃地大喊,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但这所有的冲动竟然在此刻都还在被压抑着,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冷漠地将所有情绪关在一扇门里,然后漠然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有谁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低头看过去,是保持着原型的璨璨。他浅金色的眼睛忧虑地看着她,踌躇片刻,转头轻轻咬着她的袖子拉向另一个方向。
林娆迟缓地眨了眨眼,意识到是又有了新的发现。她跟在璨璨的身后绕过一堆垒起的石块,在一个靠墙的角落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是赤缳。
她靠坐在墙边,头颅无力地垂下,断裂成两半的长弓掉在她左手边,弓弦已经不知去向。火红色的长卷发乱糟糟地铺在她身后,在地上堆积成萎靡的一团,曾经的柔顺光滑、仿佛火焰般明亮的长发到现在只剩下黯淡的、干枯的颜色,发尾垂在血泊里,像是死水上一截腐朽的枯木。
林娆的视线缓慢地移动,看向她的右侧。
手腕以下,空空荡荡。
身后传来凌乱的响动,林娆没有回头,却很快地看到了从自己身边擦过的海伦,芬里尔带着她追上来了。
她踉跄着扑倒在赤缳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先是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又是按向她的胸口,精神力汹涌而出,一股脑地往赤缳身上灌。
她看起来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但撑着没有停手。褐色的长卷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末端垂到了快要凝固的血里,距离红色的卷发只有寸许的距离,然而却终究没有碰到。
忽然她急促地喘了口气,哑着嗓子叫:“芬里尔!”
巨狼化成的人形已经默默地将医药箱放在了她的手边,在她身侧撑起了她的身体。
其他人慢慢地靠拢过来,连着林娆在内,他们一齐看向她,凝视着她手上有条不紊的动作,凝视着似乎早已死去的女人。
其实赤缳已经没有气息了,林娆清楚,郗鹊也清楚。但是看着海伦这样匆忙的动作,不论是谁都下意识地还怀有期待,期待着他们的感觉出了错,期待着熟悉的人能喘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看他们。
或许是无声的祈祷奏了效,又或许是即将离去的人到底心软,片刻后,微弱到仿佛风中残烛的呼吸声,轻轻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