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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沈漱石从朝堂上散班回来,未进前院,先去了沈老夫人所居的“松鹤斋”。
他直直跪在沈老夫人面前,将今日朝中事回禀了一遍。
原来今日朝中终于给了说法,让他再回礼部任职。可是因为他原本是礼部郎中衔,从五品上;可惜此时郎中却无空缺,故此只给他安排了一个主簿的低职,只有九品衔。
从五品与正九品,之间更隔着他为朝廷被囚西凉七年的辛酸,他心下便有些无法接受。
沈老夫人细细听着,中间不插一言。
等沈漱石说完了,她才打量着沈漱石满脸的失望。
“你原本想着,七年前你已经是从五品衔的礼部郎中,那么此时归来,朝廷也该安抚与论功,怎么也该为你升些官职。”
“可是事与愿违,朝廷非但未能叙功,反倒将你直降到九品,给随便安排了个礼部从前都未听说过的主簿之职,你这便心下委屈,甚至觉得过去那七年在西凉的坚贞不屈,都白费了。”
沈老夫人说着叹口气,“瞧瞧,你这眼角眉梢,处处透着怨气。”
“也幸好你是在自家里,是在我的跟前。你这若是在外人面前,你信不信,明儿你连这个九品的小官儿便也保不住了!”
沈老夫人声音原不大,可是这一声断喝,却不啻在沈漱石耳边炸响一个惊雷!
沈漱石忙俯首在地,“孙儿不敢!”
老夫人摇摇头,“也幸亏你不敢!不然你牵累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咱们这百年的永安侯府!”
沈漱石俯伏在地,不敢抬头,“还请老太太指正。”
老夫人看这嫡长孙谦逊受教,便也缓和了语气。
“你的委屈倒也是人之常情。不但我能明白,即便是朝廷、圣上也都能体谅。”
“可是你的怨气便绝不可以了。有怨必有恨,那试问你这恨意是冲着谁去的?是冲着你礼部的上司,还是冲着朝廷,冲着皇上?”
“若你胆敢有一丝一毫对朝廷和皇上的怨恨,孙儿啊,你和咱们全家便都是死罪啊!”
沈漱石叩头在地,“孙儿万死不敢!”
老夫人点点头,“你的性子我最知晓,我当然相信你不敢。”
“可是你更要让外人也都相信你才行。毕竟,你挟功归来,多少人便担心你会抢了他们的职位,故此他们正处心积虑躲在暗处在寻你的短处呢!”
沈漱石忙道,“孙儿在外面,言行谨慎,自问绝未曾露出半点怨气去。”
“孙儿只是回到家来,心下有些撑不住,这便来向祖母倾吐。”
老夫人便亲自起身,走下紫檀踏脚来,伸手扶起沈漱石来。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儿:尽管在咱们自家,你也得谨言慎行。毕竟咱们家人多眼杂,心眼儿便难免不齐。”
沈漱石便又行礼,“孙儿谨记祖母教诲。”
沈老夫人将沈漱石拉到炕边坐下,叫栾妈妈给沈漱石端败火的糖霜莲子羹来,亲眼看着他吃下。
方才道:“我却觉着,朝廷给你这样的安排,倒不是坏事。”
沈漱石有些愣怔,只得再向上行礼,“还望祖母明示。”
沈老夫人垂眼,“……你在西凉七年,尽管人人都说你为国守节,可是毕竟天高皇帝远,你让朝廷和皇上又如何信你?”
沈漱石便是一震,“祖母算是说,朝廷担心孙儿曾经变节?!”
沈老夫人一双眼温煦却有力量地凝视住他,“为什么不呢?毕竟是长长的七年啊,况且那般遥远。”
“更何况你还娶了人家右贤王的女儿!这便更是授人以柄,叫你百口莫辩!”
沈漱石急急道,“金袖虽然是右贤王之女,可是她对我的情分却是发乎内心;”
“西凉国主肯将金袖许配给孙儿,也只是起初想要笼络孙儿罢了。可是孙儿绝未动摇!”
沈老夫人倒也是点点头,“你说的,我自然是都相信啊。可是你又让朝廷,让圣上如何相信你呢?”
“对于我这老婆子来说,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嫡长孙,无人能替;可是对于朝廷和皇上来说,你不过是万千朝臣之一罢了,有的是人选可以取代了你去!”
老夫人一席话,说得沈漱石满面黯然。
老夫人便顺势道:“可是,你却也不必想得太多。朝廷既仍能任用你,就说明朝廷和皇上还是相信你更多。”
“毕竟你是我永安侯府的子孙,我永安侯府上下百年,哪位侯爷不是忠骨铮铮?朝廷不信咱们家,又能信谁去?”
老夫人说着缓了口气:“只是,你也要给朝廷和皇上一点时间,让人家能找个法子试炼你些日子,既是观察你,也是让周遭质疑你的人自己一点一点把嘴闭上。”
“故此先给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儿,让你既有事可忙,又无伤大雅,自然是最好的安排。”
在老夫人一顿训导之下,沈漱石终于心境渐渐开朗。
老夫人便又道:“况且你自己也说,礼部从来没有过这么个正九品的主簿差事。从前都是各州县外官下边才设主簿。”
“你说的没错,这个官职就是朝廷特特为你设置的呢。”
“也正因为这官职不该是六部里常设的职位,也就是说它不会长久——你便也同样,如今这个差事于你不过是考察你的权宜之计而已。只要你心静气稳,顺顺当当通过了朝廷的试炼,你就会被重新升上去,到时候这个主簿的差事就又没有了呗。”
老夫人这样一番话说完,沈漱石心下豁然开朗,忙趴地下又给老夫人叩头。
“家中幸有祖母坐镇,儿孙们遇到过不去的坎儿,都还有老太太牵着我们趟过去。”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这样的事啊,你总归指望不上你那个母亲。她非但不能帮你开解,说不定反倒没的更给你添堵!”
“又或者说,你终归不是她生的,她便巴不得你境遇艰难些,她好顺势扶着漱玉上来。”
沈漱石想了下,便恭谨道,“从今日起,孙儿每逢要事,一定先来向祖母禀报。”
老夫人面上倒淡淡的,仿佛并不将沈漱石这番剖白放在心上。
她只抬眸望向月洞窗,“你既暂时无法官复原职,那你带回来的那几个人,名分便也还是暂且不好定。”
沈漱石便也垂下头去,“那便也唯有再委屈她们一段时日。”
“不过孙儿也早已将她们的份例与菀笙说下了,这会子便也只是欠她们一个个名分而已,倒不影响她们在府里的日子。”
老夫人便也点了点头,顺势向那月洞窗前条几上抬了抬下巴。
“那个瓶子,我瞧着甚好。月蝉她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