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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满天繁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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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太阳在天空正中,火炭一样通红。卓玛借着太阳的亮光,看清了整个堡垒星球。昨晚天上的那颗星星,其实是对面大地上露营的灯光。大地在露营地向四周漫卷,在遥远的天上交汇闭合。这是一个圆球的内壁,内壁上是绿色的大地,褐色的高山,蓝色的河流胡泊,被反向的时空曲率自限在星球的内壁。重力场也指向星球之外,如果不是在初亮太阳照射下,看见内部的景象,很难辨别这是在一个星球的内部。

天空的太阳,随着时空自限曲率的增加,大如圆盘的太阳迅速聚集收缩,直到自限空间内所有氦3和氘,都在聚集中开始了链式反应,一个核聚变的太阳生成了。太阳由红色变成明亮的炽白,天空中的氮气分子开始散射出蓝色,对面的景色被天空的蓝色所淹没,变得模糊,与整个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孩子们也都和清晨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吵闹着钻出帐篷。夏叶尔开始聚拢孩子们,准备早餐。早餐的食物还是从火星带来的人造食品,黄色的碳水化合物,白色的蛋白质,绿色的维生素饮料。卓玛知道吃过这顿早餐之后,孩子们就要学会在这颗星球上自己寻找食物了。

早餐过后,孩子们被分成两组。卓玛带领着一组,开始在附近寻找谷物的种子和树林里的浆果,夏叶尔带领一组去山坡上搬运石块,准备搭建永久营地的材料。卓玛这一组大部分都是女孩,卓玛一边带领大家采集食物,一边教给孩子们这些植物的名称,以及可食用的部分。小溪边生长的水芹菜,草地上的野韭菜,平原的大麦,林间的食用蘑菇和真菌,树上的苹果和柿子。火星的孩子们第一次吃到自然的食物,即陌生又透露出基因所记忆的原始快感。

一天过后,卓玛已经明显感觉到这些植物都是被精心布置的,既保持了大自然的旷野,又把人类的智慧小心藏匿其中。让你很难发现人为的痕迹,又在不经意间时常看到惊喜。就连这里一天路程可以触及的地形地貌,以及自然条件下的矿产物产,也都是可以满足人类基本的生存需求。剩下的事,就是如何精巧的利用这些,最大化的供养人类。

晚上对面的天上又多了两颗星星,卓玛知道又有新的夏令营入驻了堡垒星球。天上的星星一天天变多了起来,来到堡垒星球的人类也多了。夏叶尔所带领的那组孩子,已经搭建起第一个石头房子。屋顶虽然还没有,但在漆黑的夜晚还是能给人以安全感。晚上孩子们挤在石头房子里,望着天上点点繁星,一个叫马贝的小男孩,突然说:“我想回家!”。跟着所有的孩子都低下了头,嘤嘤地哭了起来。一个新的问题,又摆在卓玛面前,他们已经来到堡垒星球三十五个堡垒日了,孩子们想家了。

卓玛想起了小时候唱的歌谣,于是带着孩子们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满天都是小眼睛。”孩子们的歌声在夜晚的满天繁星下,悠扬地响起。

火星阿拉伯高地边缘,麦加移民公社。太阳的光芒一天天缩小,天气变得干燥寒冷。公社外的一片小麦,本该到了抽穗的季节,却大面积的枯萎。

太阳没有出来以前,马穆舒站在星光下,望着枯萎的麦田。一阵冷风过后,干枯的麦秆发出“沙沙”地响声。马穆舒抬头看着天空,夜空中的星星比往日更多,更清晰了。寒冷使空气中的水份凝结沉积到大地,能见度的提高,让火星的夜晚在星光下变得明朗。一艘飞船在火星远轨道上划过,东方地平线下的太阳光照在飞船的船体上,使飞船像一颗流星一样在夜空划过。儿子马贝已经离开家一个火星月了,一个月来一直没有夏令营的任何消息。老婆伊莎贝拉,这一个月来一直抱怨他,不应该把唯一的儿子送去夏令营。可他知道麦加公社的一切都是给供养的,没有火星的供养主,火星地表的所谓公社一天都存活不了。这个麦加公社和火星地表的所有移民公社,都是实验室里的老鼠笼,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自然发展起来的。以他的学识和见识是不希望儿子像这些人一样,被困禁在囚笼里,儿子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自从逃离地球,来到火星,他就被困在麦加公社。他没法公开自己的身份,因为当年逃离地球,就是用的虚假身份信息。更何况掌管火星的人,从根本上和地球命运共同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少年时,他就和父亲开始了隐居的生活。那时在地球上,虽然不能公开露面,但至少他们在世界各地还有自己的组织,还有巨额财富,还可以行走在世界各地的江湖。可到了火星之后,他们就再没有离开过麦加公社。为此父亲马基德和叔叔马海拉提在公社开始传播真义,就是为了聚集起教众,为日后活动打下基础。然而火星严酷的自然条件,让他终于明白无论他们多么努力,教义只能在麦加兜圈圈,因为根本没有人可以离开麦加,行走在火星地表。父亲马基德和叔叔马海拉提去世后,他自己独自布道,向世人讲述所谓的真义。他越来越感到孤独和疲惫,也越来越觉得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和宇宙大道比起来,就像是落入大海的一滴墨水,溶解掉是唯一的必然。所以在收到火星伊甸园征集夏令营的通知后,他第一个给儿子报了名。他知道外边的世界要比麦加大的多,儿子的心智不应该只停留在麦加这块弹丸之地。

真义堂的钟声敲响了,马穆舒缓慢地向着真义堂走去,按照教义他应该在太阳初升之前,带领教众们唱诵太阳,恭迎它的第一缕光辉。今天来的教众不少,大多数都是把孩子送到夏令营的父亲,他们来到这里,除了赞美阳光,也在心里祈祷孩子们的平安。

颂歌在马穆舒的第一句领导下,在真义大堂抑扬顿挫地响起。首先歌颂夜晚和黑暗,是暗夜凸显了光明的可贵,是寒冷迎来太阳的光辉。好像这里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似的,马穆舒突然觉得很滑稽,世界所有的箴言似乎都是这样,好像只有吃过黄连才能知道蜜的甜美,带过枷锁才明白自由的珍贵。他此时也理解了古代苦行僧的真谛,那是一种把哲学意义上的证伪,用在了皮肉之躯的幻觉。

当颂歌第二章唱完之后,东方的阿拉伯高地上的太阳也漏出了光芒。阳光从真义堂的窗子斜射进来,照在教众们脸上,一个个生动鲜活起来。在斜射进的阳光下,教众们嘴里的哈气,像一团团的云雾在众人间缭绕。

正当颂歌进入高潮时,敲钟人韦世豪,颤颤巍巍从门外闪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众教至亲,请先停停,公社有重要广播,事关夏令营。”

听到事关夏令营的消息,教众们马上停止唱诵,纷纷跑出真义堂,聆听大喇叭里的声音。

“麦加移民们,麦加移民们,刚刚接到火星管理团队传来的一个不幸的消息,环游太阳系夏令营的飞船在冥王星轨道外,与不知名小行星发生碰撞,飞船失去联系。火星已经派出三只舰队前去营救,请大家耐性等待消息。”

马穆舒脑袋“嗡”地一声,像是被小行星迎面撞击出一个大洞,瞬间脑内一片空白。

火星伊甸园行星管理中心,新闻主管艾斯米拉达瞪大眼睛,质问对面的三位老者简丰、墨菲、丁子晟:“你们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要不然呢!这是冥想者给出的最优解。”简丰平静地说。

“可你们想过那些孩子们父母的感受吗?”

“冥想者正是考虑到孩子们家长的感受,才会给出这样的解。不然我们怎么切断他们的纽带,如何小心地把这些孩子带到堡垒星球,又如何不使我们的转移计划泄露,又如何保证转移计划有序进行呢?”

“可你们想过这些孩子的父母将面临怎样的痛苦吗?”

“痛苦的时间不会太长的。”丁子晟接过话题说:“根据冥想者最近的计算结果,太阳的氦闪很快就会发生。”

“那为什么不能带上那些孩子的父母一起转移?”

“堡垒星球的容量有限,我们只能先保护孩子们。况且不同公社的成人们已经形成了不同的文明形态,要把这些不同的文明融合在一起,势必又要经历几次战争,我们不希望未来太阳系中的人类,重走地球的老路。”

“你们怎么保证在堡垒星球里,他们不会发展出各自的文明?”

“堡垒星球内的自然环境,注定了他们没有机会出现文明隔离。堡垒星球内我们消除了自然隔离,所有地方的资源配置都几乎是一致的,没有谁可以垄断某种资源,也没有必须的资源交易。没有大海高山沙漠,阻断人类交往。没有文明的孤岛,演绎推进各自文明的发展。而且我们培育的夏令营教导员,也都是去文明化的。他们只教授孩子们自然科学,引导孩子们面向宇宙星辰大海的胸怀,而不是去刻意强调各自的差异性,以及传统的重要性。”

“简单的说,这些孩子们将是没有传统,没有历史记忆的人类。”墨菲补充说。

“我没法说服你们三位老人家,但我想知道,刚才丁老所说的还快就会发生氦闪,快到什么程度?”

丁子晟眯起眼睛,看着外边渐渐暗下去的斜阳,喃喃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很快,很快!”

火星埃西斯高地的三座火山口,阿西斯、帕吾尼斯、阿斯克瑞斯,在欧罗巴冰冷的月光下,像三位迟暮的老人呆坐在天宇星光下。同样已是近百岁的三位老人,简丰、墨菲、丁子晟,驾驶着三座金字塔的时空自限飞船,从三个火山口升起。金字塔上升到火星静止轨道,释放出恒星级时空曲率,核聚变被引燃了。夺目的光辉点燃了欧罗巴,也照在亮三个沧桑老人的脸庞。他们的人生经历了太阳系跌宕起伏,也经历了地球人类的沧海桑田。如今他们的人生已进入尾声,一生的不屈奋斗,终究没能抵御宇宙变迁的打击。或许这就是宿命,或许所有的挣扎,不过是证明了生命存在过的痕迹,对于宇宙对于命运仅此而已!

一场大雪持续了三天,麦加公社外的麦田,被彻底淹没在皑皑白雪中。到了小满小麦灌浆的季节,可天降大雪,使本来就长势不好的小麦,彻底死亡。

大雪过后的夜空异常清朗,满天繁星像洒在宇宙里的盐花,在眼里晶莹闪动。马穆舒揉了揉眼泪,低声叹了一口气。他真后悔不应该把儿子马贝送去夏令营,他还后悔不应该在唱颂歌时,对真义产生了怀疑。他本应该清楚一件事,到了火星就应该放弃所有的妄念,一心一意地膜拜真主,唱诵真义。在宇宙面前,人的一切妄念都是徒劳的,一切对宇宙的追索,不过是为了证明痴人说梦。这一点在父亲创立真义教时,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为什么当听到环太阳系夏令营时,他那颗从地球逃亡,并被禁锢在麦加的心,怎么就又活动了呢?他不能原谅自己,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妄念和对真主的迟疑,葬送了儿子马贝刚刚开启的人生。

马穆舒抬头望向深渊般的夜空,满天的繁星,有一颗是儿子的化身吗?

“马布道,马布道。”马穆舒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白茫茫的雪原上,远远走过来敲钟人韦世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