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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柏宗夫妇在新沙洲这边的村庄很快安顿了下来,刚开始的日子还是比较顺的。水生家人一起,带上耕牛帮忙翻新和平整了地皮,春麦和花生的种子一起播完。随着天气转暖,雨水充沛,常柏宗夫妇俩人在地里不断地浇灌、翻土和锄草,看着长势喜人的绿油油庄稼,汗水和辛劳付出后呈现出了丰收的预兆。
有时候,人生的幸福和烦恼是等量的,就看你如何感受。就像在沙漠里发现的半瓶水,如果你说:“太好了,还有半瓶水。”你感受到的是幸福。如果你说:“真糟糕,只剩下半瓶了”。你感受到的是烦恼。老天给予每个人同样多的幸福,就看我们能感受到多少。如果你有着一颗知足、包容的心,你就会一直被幸福所包围。常柏宗是幸福的,不仅仅来自庄稼喜人的长势和适应了新生活环境,更重要的是来自上天的恩赐——身边常陈氏一天天微微隆起的肚子。四十有五的常柏宗顿然领悟到什么是“老来得子”的喜悦。
读过几年私塾的常柏宗身上不仅仅带着农民的淳朴和勤劳,更有一股对憧憬幸福人生不懈追求的韧劲。生了娃将来再苦再累也要送去私塾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可能也是作为将当父亲的人对下一代的美好期盼吧。
趁着农闲日子,常柏宗带着常陈氏起了个大早,去水生家借了牛车,赶着车准备去一趟新沙洲县城。与其说县城,不如说是一个大集市,这边的县城要比崇明小的多,镇面也没崇明南门那边繁华,但是南来北往的商贾还是熙熙攘攘,乡下出来赶集的庄稼人也凑着热闹东看西瞧,买卖双方讨价还价,商贩叫卖吆喝嘈杂喧嚣,也是一番闹市的景象。“哥,你看这块蓝印花布,多好看啊。”常陈氏朝布店的摊位上指去。“好看,你试试样子”说着把这块布料围上常陈氏,以一种欣赏的目光仔细端详。女人裹着花布,面容在阳光下面显得分外的姣美。常柏宗也是爽气的人,二十个铜板帮自己女人扯了这块布料,寻思着找附近村里的好裁缝做一套衣服。大街上,卖南北货的、海产江鲜、各种肉类、蔬菜土产、糖葫芦小吃和手工耐用品的还是很热闹的。
对面的馆子和茶楼坐着衣着光鲜的官人、商贾,店小二殷勤地跑来跑去招呼张罗的。难得来一次县城,好歹带着媳妇上馆子吃碗面吧?常柏宗心里这么寻思着,当然也就很快带着老婆坐进了翠裕楼饭馆。“小二,来两碗牛肉面”“好勒!”夫妇俩坐定,喝着茶水,等待牛肉面的时候,不远地方有人喊:“柏宗兄”!常柏宗往四周一张望,隔壁桌一个灰色棉布长衫,带副西洋墨镜的,白净皮肤男子。对方把墨镜摘掉,一脸笑容。“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姜云老弟,哈哈”两人相互拍了下肩膀,常柏宗也将自己女人引见给姜云。故交相逢一番嘘寒问暖。
原来,在前朝光绪年,常、姜两家是邻居,姜家在崇明南门开了一家米铺子,家境殷实,大户人家。而常柏宗家是住附近的,以经营日用食杂货小店为生;常柏宗大姜云七、八岁,但是就读一家私塾。后来,常家家道中落,变卖了一点薄产回乡下种地去了。姜云因为家景好,肚子也墨水也多,不满足私塾,后来去了岛对面的松沪一带的洋学堂读书。
这么多年来,也偶尔在南门姜家铺子两人遇到过几次,毕竟也不在一个生活层面,有些疏远的感觉。岁月不饶人,常柏宗已经头发花白,姜云依旧神采奕奕,到底喝洋墨水的,言谈举止总是读书人的样子但也透露着骨子里面经商世家出身人的精明,常柏宗望着姜云傻傻地笑。两人寒暄了几句,姜云问了下常柏宗的近况,拜会了常家嫂子。“现在老弟在做什么生意?”常柏宗好奇地问。“南来北往做点小买卖,不过这只是面上的,”姜云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看了下周围,压低声音凑在常柏宗耳边说:“我现在跟着一位广东大先生,一起干事,我们是在东洋认识的,一心要推翻这个没落、无能的满清朝廷。”哎呀,常柏宗情不自禁心头一跳,马上环顾四周,定下神来压着喉音说:“老弟,这可是杀头的罪,弄不好全家都遭殃啊!”“怕什么!现在这个朝廷只是病入膏肓的朝廷,没什么可怕的。大先生会带领我们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人人平等,人人有活干,有饭吃,再也不会受满清走狗们的欺负,这个国家也不会再被外来列强侵略、侮辱!那天便是中华复兴的日子。”“唉话是这么说,但你也要小心啊”。
就在这时候,翠裕楼外的大街上一片嘈杂,喊叫。衙门里的官兵又出动,拿着刀枪,四处张贴通缉告示和搜索“革命党人”,常柏宗感觉这个世道不太平,大的坏局面对小老百姓来说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见周围平静了些,姜云见状起身跟常柏宗夫妇匆匆拱手告了别,很快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常柏宗夫妇吃完面,在外面卖小鸡仔的地摊上买了五只鸡仔,这将来给生娃的常陈氏补补身子,夫妇两人也赶紧离开这个看似繁华热闹,但是让人充满不安全的县城。
当牛车快出县城的时候,一群凶神恶煞地朝廷官兵押解着三个人,被绑的人头都被黑布袋蒙住了。常柏宗将牛车靠边,静静地看着这群人,四周围观的街坊指指点点都在议论说抓住了“革命党人”,这几个被蒙头的人马上会被拉到闹市口砍脑袋或者千刀刮常柏棕不敢想象,更不敢揣测蒙头人里面其中一个会是姜云?常柏棕想:如果里面有姜云,好歹发小邻居一起长大,又曾经一起同窗,总要去收个后事吧。准备调转车跟过去,被常陈氏一把拽住,死活不让去。“放手!”常柏棕吼到,“不!”女人看出了自己男人的心思,坚决不放:“你现在去不给自己找麻烦吗?被砍头的人亲友都会遭受牵连!”常陈氏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拉住牛车缰绳,两眼通红,以极其让人怜悯的眼神望着常柏棕,“娃他爹,你就是不为自己和我着想,也要想想我们娃啊!再说,这些人里面未必是姜兄弟,或许他早已经走了呢!”说着说着,女人哭了,因为担心,哭声不大,但这足以撼动常柏棕的坚硬心里面最柔软的那部分。望着自己让人怜爱的女人,再看看女人隆起的肚子,大手抹了把脸,或许是抹掉眼角边的泪,强忍着,狠狠地在牛尾甩了下鞭子,赶着牛车往村里赶。
一路上,夫妇彼此无言,颠簸的牛车,微微的晚风,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但是常柏宗的心却无限的惆怅和担心,此时他只能作这样的祈祷:希望这些蒙面人中没有姜云兄弟,希望今天的相见不是两个人此生的诀别。唉如果不是姜云兄弟,又会是谁呢?会是谁家的兄弟被压往断头台呢?所谓的革命,为什么总会有人流血,丧命,倒下一个主子,又来一个新主子。但是死去的人,他们是谁,谁家的兄弟、孩子、父亲呢?过了若干年后,又有谁会记起他们?落日晚霞,红光满天,那抹残阳红得如同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