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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甲戴白翎盔,马额嵌青铜獬豸面,持六尺障刃戟,刃面阴刻《魏律》首章的铁骑开道,五色旗阵护着山河社稷旗紧跟其后,厌胜铜鼓车上奏着《承天》雅乐,悬七重鲛绡帐的玄玉辂被护在中央,队伍缓缓过了文华门,有宦官上前请天子下銮,赵吉转头看向顾怀,眼里满是征询的味道。
“去吧,”顾怀松开手,“这不是孤的祖先,孤不能陪你。”
天子下銮,由宦官陪着九次跪拜碑亭,然后徒步登盘龙磴三百级至魏太祖永陵,文官集团和武将阵列赶到山下,徒步登阶,洋洋洒洒跪了一大片,注视小皇帝按照旧制将祭文焚于铜龟,一缕青烟扶摇而上。
祭陵的祭文礼部早些日子就写好了,只需要照着念就好,年幼天子稚嫩的声音在永陵前回荡,然而许多人的心神却没放在这祭文上,只是不时看向负手站在远处的靖王,以及那些扶刀护卫在四周的锦衣卫身上。
风雨欲来的感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然而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是,直到祭陵完毕,顾怀都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他只是好像一个孤零零的看客,看着这繁杂的礼制,面无表情。
没有人喝问他为什么不跪,也没有人在陵前哭个几声指桑骂槐演一出忧国忧民大骂藩王,经历过城门前的那一幕,所有人想的大概都是安稳走完这个流程,如今顾怀没有再试图践踏祖制,他们庆幸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找他的麻烦。
然而就在天子祭陵完毕,文武百官松口气纷纷站起,以为接下来就是去祭拜太庙宗庙的时候,顾怀开口了。
“去景陵,”他说,“先帝还没祭。”
那是赵轩的陵墓。
按照礼制,祭陵只祭太祖陵墓,然后去宗庙给先帝上柱香就行,甚至如今的天子都不是赵轩的直系血脉,没有人预料到顾怀居然会在此刻提起这件事,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只有礼部尚书颤声道:“不符祖制于礼不合!”
“所谓的礼制,其实在孤看来并不重要,”顾怀说,“孤知道你们想一再强调这个仪式的神圣感,孤也没有试图彻底否定这一点,但在孤看来,如果没有先帝当初的死守京城,励精图治,如今大魏是否还存在都难说,天子祭陵,怎么能不祭先帝?”
“够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不顾自己的官服下摆还沾着雪水,猛地站了起来喝道,“此乃太祖陵地,靖王你不遵礼制,难道是要效‘指鹿为马’一事吗?”
顾怀看着那怒气勃发身子都在颤抖的年轻官员,笑了起来:“指鹿为马?孤很好奇,只是想让天子与你们去祭拜一下先帝,很过分么?”
“你这是蒙蔽天子,轻视百官!”
“孤只是觉得你们的忘性太大,比如说你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忘了,辽人差点打进这座城池,”顾怀说,“前些日子孤听说京城里有很大一部分官员勋贵认为不应对辽大动干戈,收复幽燕的一战更是在赌国运,孤是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把魏国架在了一失足便会灭国的烈火上。”
他平静地说着,视线落在永陵深处,没有去看那些眉头紧锁的人们:“只是短短几年,你们就忘了当初魏国差点丢掉半壁江山,忘了先帝是怎么在风雨飘摇中继位,守住了这座京城,忘了北境死去的无数子民与士卒,忘了那千里平原上,处处都浸着北人的血,你们只觉得能把辽人逼回北方就好,大家都可以坐下来享受荣华富贵过安生日子,却忘了魏辽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的北边还有无数人在流血,你们却想停掉后方对北境的支援。”
“孤只是想提醒提醒你们,也想教一教走入这座京城的天子,别忘了那些为了这个帝国已经死去或者即将死去的人,”顾怀叹道,“这样很过分么?”
“多说无益!”那年轻官员冷哼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在为你穷兵黩武,专权擅弄开脱罢了!”
顾怀皱了皱眉:“孤久不在朝堂,未请教?”
“下官户部员外郎,薛杜!人微言轻,自然不入王爷之眼,”那官员死死看着顾怀,“但下官知道,王爷想用锦衣卫让下官闭嘴,可下官苦读诗书,科举出身,政绩虽不突出,却也从无过错,更是没收过一分贿赂,如今家住陋巷,身无余财,王爷想像以前那样探下官的底,没用!就算王爷说破了天,后世史书也一定会写上,王爷弊弄天子,威逼百官的今日!”
站在阴影里的萧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这人没有说谎,的确是兢兢业业,两袖清风。
“孤对走入仕途,还能保持初心的人,一向抱有敬意,”顾怀说,“薛大人年轻气盛,正气凛然,自然可以站在道德高地对孤一番批判,毕竟现在的孤在你们看来,做什么都是错的,可薛大人不妨回头看看,偌大朝堂,有多少人能像薛大人一样,在永陵前怒斥孤,也问心无愧的?”
年幼天子主动走到了顾怀身边,牵起他的手,对于这突然剑拔弩张的一幕,有些紧张,顾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像不在意这一幕落在文武百官的眼里有多么惊世骇俗。
“如果不想去,自然可以不去,”顾怀转身,“你们可以把孤当做敌人,但不要忘了,先帝功在社稷。”
他牵着小皇帝转身走远,只留下文武百官在原地面面相觑,但在下一刻,杀气冲天而起,那些接手防务的锦衣卫,在萧平微微抬手之下,齐齐上前。
“王爷从来都是个好说话的人,”萧平轻声自语,“可我已经走入黑暗许久了,自然不介意手上再染一些血,哪怕是无辜的血。”
所有人惊骇欲绝。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那道远去的背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顾怀了。
他牵着天子,走入这座城池,他想好了该怎么面对文武百官,想好了该怎么挥起手里的刀,他甚至不屑于去掩饰如今的行径,直接动用锦衣卫告诉所有人,你们可以自己做选择去不去,但刀落不落下,只凭他的心意。
只能说今天能走到这一步,证明他们还是不够了解顾怀。
而萧平了解,毕竟这个目盲书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几乎已经成为了顾怀的影子,他自然知道,王爷在想什么。
在当初接天子入北境的那一天,便是王爷彻底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从那天开始,所谓的规则,所谓的世俗看法,王爷都不在意了。
换做以前的王爷,就算依旧不在意规则,但也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图穷匕见,站在文武百官的对立面,冷冷地看过去。
然而如今不同了,王爷坐断北境,整个大魏的权力都在北移,皇帝几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养,从北境到西北到西南再到东南,无数的军中旧部,无数被他提拔起来的官吏,他还有什么必要,继续低眉顺眼和眼前这些人说话?
如果不是顾忌到后方产生什么乱象,想要用最平稳的方式做完那些事情,今天还能站在这里的人,能有几个?
刀鞘里的绣春刀并未出鞘,但冲天的杀气已经汹涌到了文武百官王侯公卿的面前,有人面目狰狞,有人目露寒芒,有人瑟瑟发抖,有人茫然四顾。
但最终,他们还是踏出了那一步,循着靖王与天子的足迹,去往了景陵。
也许是他们终于想明白,那位已经被许多人渐渐淡忘的先帝,在那风雨飘摇的日子里为这个帝国付出了什么,也许是他们终于想明白,所谓的抱团相抗,在那位藩王看来,也许不过是一个笑话,总之这一刻,他们的底线再一次被顾怀伸掌平压了半丈。
手牵天子,握着锦衣卫这把刀,如今的大魏,还有谁能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