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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也不知道。”
顾怀想起曾见过几次的赵轩的母亲的模样,那是个很典型的大家族出身的女子,聪慧,知进退,赵轩争皇位的时候她会帮,但绝不会把整个家族都压上,后来赵轩登基后,她也极聪明地以太后身份安居后宫,从来没有干涉过朝政。
一直到赵轩驾崩,太子即将继位,百官要把她从慈宁宫赶出去,让另一个女人成为太后,她的天便塌了,要不是有顾怀和杨溥撑着朝堂,等待她的命运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好在太后之位终究是保住了,而且在一年之后的今日,变成了太皇太后。
这样聪明本分的女人,为什么突然要见自己?
按道理来说他与赵轩是朋友,赵轩的母亲,自然也该尊敬,但一时本分不意味着永远本分,眼下大魏这个格局,文官集团抱团对抗北境军镇,要是再出来个想趁着天子年幼临朝的太后,那可真就是乱了套了。
“不见!”顾怀斩钉截铁,“就说孤身为外臣,不好直入后宫,改日再上奏请谒太后。”
不管她是什么心思,先给她浇灭了再说,只要他顾怀和杨溥还在朝堂一日,就不可能让太子的母妃入主后宫,成为监国的太皇太后,她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真想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垂帘听政,那不见就更对了。
沐恩点头应下,倒也不觉得一个藩王敢这么拂太皇太后的脸面有什么不对,他驻足目送顾怀走向内阁,但顾怀没走出去几步,却又突然停住,没有转身地问道:
“沐公公。”
“老奴在呢王爷。”
“其实你一直以来都有第二个选择不是么?”顾怀说,“和百官妥协,也许可以不用把这个位置让出来,就可以保住身家性命,不是么?毕竟你的确在这个位置上没犯什么错,没有必要一直替孤看着内廷。”
风雪声更大了,远远的能看到几个宦官在躬身扫雪,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燃尽的烛火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深沉,而在红墙白雪的交映下,整座宫城一下子变得更加深远。
“这次王爷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沉默了许久,沐恩才开口道。
“都挺想听的,先说假话吧,来个不错的开场。”
“那自然是因为王爷英明神武,横压朝堂,那帮腐儒还一天到晚就逮着老奴骂,老奴怎么说也是伺候过先帝的奴才,如今又是王爷死忠,见识过绝顶的人物,怎么可能愿意朝他们低头,和他们同流合污。”
顾怀轻笑一声:“那真话呢?”
廊间又见沉默,但顾怀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其实像老奴这样的阉人,因为少了个物件,所以总是会对其他东西产生兴趣,比如钱财,比如权力,”沐恩看着风雪,说,“后宫里的宦官都会藏私钱,每到一个月底就拿出来数一数,盘算着要多久才能攒下心心念念的数目,可老奴却和他们不一样,打从入宫的时候起,老奴便明白了,走进这个地方,钱这个东西是真的没什么用。”
“至于权力,不怕王爷笑话,老奴识一些字,之前也找人读史书给老奴听过,上面记着那些权倾朝野的前辈的事迹,听的时候难免会热血沸腾一把想要有一天也成为那样的人,但等到真正登上这位置,才发现自己就算想折腾,也折腾不了,先帝在时老奴只能兢兢业业地垒折子,先帝走后,老奴就更没了在朝堂上挺直腰杆说话的资本--说到底还是没有那样的能力,这本来就是个干系魏国大运的年头,还是别冒出头来让别人笑了。”
“听起来倒是有些清心寡欲。”顾怀评价道。
沐恩摇头:“不,王爷谬赞了,老奴只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而已。”
“无论怎样,好像都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外廷那些人走在一起。”
“老奴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说话难免乱了一些,”沐恩陪笑道,“但其实认真想一想,恐怕老奴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看老奴的目光?”
顾怀怔了怔:“目光?”
“或许只有阉人自己才能注意到吧,”沐恩说,“他们,乃至于所有人,看阉人的目光都是带着鄙夷的,我们这些阉人啊,给了自己一刀求个生路,却天天被他们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来骂,可人要是有选择,谁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呢?久而久之我们阉人便对那种目光极为敏感,只是一眼,便能知道在那些客客气气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可在您身上,老奴没有感受到,”沐恩习惯性地身子微躬,透着股熟稔的谄媚,“从见到靖王殿下您的第一眼时,老奴便发现,您看我,就像是在看一个正常人,老奴看过那么多折子,都在说着王爷的坏话,可一个能用那种目光看阉人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先帝待老奴甚厚,王爷不以老奴是阉人就鄙夷,老奴至今还记得当初去北境传旨时,王爷邀老奴坐下喝茶的亲近模样,我沐恩虽然只是个阉人,贪不起钱,握不起权,但先帝和王爷这么对待老奴,老奴又亲眼看到您和先帝为了这个天下做了些什么,老奴为什么还要和那些人站在一起呢?就为了这条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的烂命?”
他一甩拂尘,笑了起来,大声道:“王爷,老奴就不送您了,虽然老奴很舍不得这汴京宫城的景色,但若是能去见识见识幽燕的慷慨壮烈气,那也是极好的。”
顾怀微微侧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