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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晋阳的开城,汾水以西各城邑也纷纷开城。晋阳武城后,蒙骜得知晋阳守逃往霍人。霍人距离遥远,蒙骜无力攻打,只占领了北边峡谷内外的城池新城、狼孟,监视霍人的动向。
完全安定了晋阳后,蒙骜报告秦王,自己共攻下赵太原郡的榆次等三十七城!
这一次,蒙骜发起进攻的时间在九月,比秦军一般在十月望日之后出兵的习惯早了一个多月,还在秋收的时节,打了晋阳一个措手不及——当然,由于晋阳的能战之士都被调走,蒙骜就算按常规硬打也没有问题,只是代价会大一些。由于出兵早,过程顺利,后方调集援军时才刚过十月新年。战事结束时,也还不到十二月。
一口气拿下三十七座城池,拓地五百余地,这份功劳没法算了。不过吕不韦还是想出了办法:除封蒙骜为彻侯,其有余功,用来奖赏其子;蒙武和蒙恬都直接晋升公大夫。河东参战的士卒也赏不过来。但吕不韦以士、大夫、卿所依据的战功标准不同为由,所有士卒以杀敌之功只能晋升到不更为止,所有大夫指挥作战只能晋升到公乘为止;而且只计算实际作战打下的城池,望见而降的城邑、没有参与作战的城池都不计入战功。
就算打了这么些折扣,依然有大批爵士需要晋升。吕不韦知道,那些飞速提拔起来的大夫其实并不具备统领大军的能力,也无法治理地方。他必须将那些新提拔的公乘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为河东派去称职的官员。这又是一个复杂的九连环游戏。新获取的城邑要派官员治理,新提拔的爵士要有新的职位安置,这涉及数百个职位的变动,整个秦国政局被完全搅动,几乎是全面洗牌。不仅如此,吕不韦还要找到新的土地作为他们的份田,这就只能在新征服的土地上想办法了。
新征服的土地被立即改行秦法,重新划分田亩,并且优先分配给有功的秦人。不用说,这必然造成新征服土地上秦人与原住民之间的激烈冲突。为了缓和这一矛盾,吕不韦要求在新土地上获得土地的秦爵士只能获得熟田,保证原住民也有田耕种。最后的效果是,原住民都分配到百亩份地,但要缴纳相当比例给秦爵士,秦爵士自然成为地主,而原住民成为雇农。
秦国头一年灭掉东周,设立三川郡,还在诸侯的认知范围之内:韩国与秦国争,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割地求和。可第二年,秦国突然征服了赵国几乎半壁江山,立刻震惊天下!赵国可不是弱国,曾几何时,还与秦国打得有来有往,虽然吃亏的时候多,但顽强不屈的战斗意志还是折服了诸侯,承认他是一个强国。特别是最近,当燕国举国来袭时,赵国只以少数兵力,就彻底击溃了燕军,燕将、燕相尽皆成虏。强国之恣,展现无余!
然而……
对太原失陷感受最深的自然是赵王。这位赵王刚即位时,就面临秦人的讨伐,被迫将弟弟送到齐国做人质,为此大臣还与太后发生了争执。靠着齐相田单的调节,秦国才退兵。当时,初即位的赵王还有不服气:秦国来了,为什么不与他抗争,反而要找外人调解?
即位四年,天上掉下来一个天大的馅饼:韩国愿意把上党十七座城池献给自己。从此卷入了与秦国无休无止的争斗中:长平之战、邯郸之战、河东之战……无数赵人倒下,失去了生命,以致现在邯郸郊外荒原遍野。
邯郸的残破还引来周围诸侯的觊觎。燕王起大军来袭,邯郸再一次动员起全部力量,拼死反击。战争虽然胜利了,但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知道。邯郸再也无力作战了!
为了惩戒燕国,以儆效尤,赵王不得不从遥远的太原动员兵力……但却露出了破绽,被秦国一把抓住,太原被置于死地。赵王很不甘心:我明明已经为稳定秦国做了大量的外交工作,秦国为什么还要反刺我!
秦军伐太原的消息在九月就传到邯郸,当时赵王就十分意外,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派使者出使咸阳,质问秦王所为何来。使者还未派出,晋阳又传来消息,秦军势如破竹,已经打到晋阳城下(其实才刚刚占领祁城)。赵王大惊,连忙再召群臣议事。这时,与燕王的和议达成未久,大军刚刚从易水河边开始撤离。赵王感到一阵无力:目前要兵无兵,要将无将,将如何救援晋阳?无奈何,只得将邯郸周围的邑民重新武装起来,提防秦军可能的来袭。
晋阳远在数百里之外,如果绕行井陉,不啻千里之遥。不仅救援远水不解近渴,就连探听消息也十分不便。主持赵国朝政的平阳君只能派出商旅,前往上党打探。但是上党残破后,商业也不发达,有限的人力必须用于耕种土地,前往太原经商的人很少。最终,还是暗探们深入太原探听到了准确消息:太原全境,除地处偏远的霍人外,全都落入秦人之手。目前,晋阳守还在霍人待罪,组织力量准备反攻;晋阳征发的远征军曾经到达了霍人,但得知太原失陷后,军队瓦解,除少数留在霍人,或返回代郡外,大部分自行解散逃亡。
暗探的消息传回来时,已经是赵历新年。赵王竭力压制太原的消息,而大肆宣扬伐燕的战绩。邯郸的节日氛围热烈、欢庆,只有上层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廉颇已经回来,李昙只留在封地。乐乘也发来密件:“今颇闻太原有异,愿王早察之!”面对这样的局面,廉颇也大感头疼,道:“若中道而止,必无太原之失!”
赵王十分无语,廉颇总是能说出这些没营养的话:如果当初听我的,事情就不会是这样!现在的问题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应该怎么办,而不是抱怨当初!
他只能看向平阳君。平阳君道:“晋阳之失也,非赵一国所能为,必也集诸侯之力!”
赵王道:“诸侯孰能当之?”
平阳君道:“今天下诸侯力最强者,不过魏与楚耳。今有魏公子信陵君在,彼甚贤,门下智士众,可咨之!”
赵王还有些忿忿不平,道:“昔寡人遇子楚以恩,而子楚报寡人以怨,奈何!”
廉颇道:“蛮夷之人,未可方之以仁义也!”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但子楚来到邯郸,给邯郸带来了一场足以撼动赵国根基的大战,赵王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而就是那个在赵国为质的公子,现在在背后狠狠地插了赵国一刀,而赵王以前还认为他或者吕不韦会对自己亲善呢!
还有吕不韦这个卑贱的商人,早知道这样,在邯郸就把他给杀了,当时杀他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只是如此卑贱之人,怎么能干出这等大事来呢?他既不通礼仪,也不读诗书,拿什么治理国家呢?真的靠杀戮就可以办到一切吗?所有这些问题赵王都想不明白,这是一个他看不懂的世界!
几天后,平阳君把信陵君给请来了。赵王恭谦有礼地迎接了他,为他备好酒宴。目前,平原君一家都回封地去了,平原君在邯郸城外的大宅就只有信陵君在住。但信陵君依然如平原君在时一样,只住在西侧院里,其他地方绝不踏足。这连平原君的家臣都十分佩服。
平原君回东武城就封后,他的门客们也就星散了,其中大部分投靠了信陵君。平原君去世了,又有了门客们的支持,信陵君在邯郸影响,无论朝野都十分巨大。但信陵君恪守着自己客卿的本分,没有赵王征召,绝不对朝政说一个字。
而赵王也对信陵君不满意。信陵君总是劝他简贤任能,不拘一格。但赵王对信陵君的这一做法十分不解。没有家传,缺少教育,一个人能成什么事?看一个人有没有本事,看他的家族就够了。虽然豪门不一定出贤能,但寒门一定不可能出贤能!家世明明白白地在那里摆着,这样的家庭里,能出什么贤能?
他还对信陵君的招揽门客的做法十分不满。荒郊野人,一个个却人模狗样,大失尊卑之体。要是不问出身,光看他们的外貌,还真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贵公子,真有才学呢!
鸡鸣狗盗之徒,立于朝堂之上!赵王想,在自己的国家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能够立于朝堂的,只能是道德尊崇之士,名门望族之后。
但魏公子显然是道德尊崇之士,名门望族之后,他对信陵君还是尊重有加。信陵君与平原君是郎舅,算起来还是赵王的长辈。赵王更加不能在信陵君面前失礼。但再三请教之后,信陵君说的都是简贤任能、不拘一格那套,而且引经据典。赵王有些不耐烦了,道:“寡人幼失父教,常愿长者亲炙之。君久居邯郸,寡人有失请教。愿君教我以至德,令不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