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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罗绮愣了一下，想着这两日家中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母亲那边已经派了人来传唤，不去必然也是不好的，于是生活的思绪起身，大概整理了一下，便带着人往母亲那边去。
周玉仪已然坐在正厅等着。纪罗绮进去的时候周玉仪正在歪着头跟一旁的一位太太说笑，那位太太瞧这眉眼弯弯的，只是身上的穿着跟家中人略微有些不同，与平日里来家里串门的各位贵太们也是有些不同，大概是是什么小门小户来的。纪罗绮并没有表现出几分鄙夷，只是轻微的看了一眼，快步提着裙子进去，笑着行了个礼。
“母亲这边原来是今天有客人来，倒是我来晚了，不知道母亲这边带了客人来，也没曾给客人来个见面礼。不知道这位客人要在这边呆多久，若不然我现在让我房中人回去拿的。话说这位客人倒是平日里有些眼生总不见往咱们家来过，不知道这位是谁？”
周玉仪笑着让人赐了坐，而后又转回头去满面笑意的拉着对面妇人的手。“这位是李太太，今天来咱们家做客的。平日里，李太太都住在城南那边，他们家呀，书香世家，世代清流，祖上又做过官金贵的，很倒是不常跟咱们家来往的。今天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才想着让你来见见，要不然平日里不见李太太。”
纪罗绮听到城南就已经明白了。刚刚在屋中的时候就听说父亲要娶的第二位小娘，就是城南那边来的，如今又听母亲说书香人家世代清流，大概说的就是这位李太太的女儿。她心里想的不由得又自己看了两眼李太太。李太太头上的珠花样式早已不是如今城里最流行的，身上的袍子虽然瞧着布料不错，可是也只不过是如今城里面随处可见的缎子，至于绸布倒是也算不上，更不用说什么家里人平日里穿的小洋装，又或者是专门从国外来的洋布大褂，或者是其他的从国外来的蕾丝之类的东西。
她从上头看到下头，脖子上头带着的那串玉石，瞧着成色倒不是很好，大概还有些杂质，只不过胜在清透，倒是也算是不错的。记得书香人家最是喜欢这样的东西，倒是说的没错。至于手上的一只冰种玛瑙，那就不大知道了，这种东西向来是没有什么价的，自己若是非要定总，也说不清楚。再往下看，倒是没有在身上见到什么夕阳物件，手上也只有一只冰种玛瑙，另外一只手上带了一只银嵌宝石戒指，那宝石大概是哪里来的红玛瑙之类的。
身上的衣服褂子不像家里头的，再也不想平日里来家里串门的那些太太们，穿的不是什么提花，也不是什么暗纹，只不过是用蚕丝线绣的花样罢了。花样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埋着的几根银线，只不过埋着的银线数量实在是有限，若非仔细看怕也看不出什么。只是瞧出来大概这绣娘是极其手巧的，那样少量的银线埋在那线底下，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光打上去的时候倒也显得波光闪闪。
至于脚底下的鞋就不用说了，这倒是用的上好的段子面前头还缀了珍珠，只不过瞧着那珍珠一个个白润透亮，只是大小个头却不怎么样。家里但是也有人喜好带珍珠，只不过带的大多是东珠，又或者干脆带海螺珠，总觉得这些东西比珍珠更好些，于是这样子普通只是圆润光泽度好的珍珠，自己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纪罗绮看了几眼就收回眼神，瞧这李泰脸上的表情，虽然堆满笑意，却跟平日里来家的那些贵太太是不大一样的，跟母亲不像是在好好的说话，倒是脸上带着好几分的讨好之色。其他贵太太自然来的时候也难免有什么有求于人的事情，这是脸上的讨好之策，总归不会这样明显，大家说到底都是世家大族，虽说之间有差距，却总不好拉下脸来，只是这位李太太倒显得跟那些人都不大一样。
纪罗绮想到这里，就明白了一二。若是单独说父亲要娶个姨娘进门，母亲自然不必叫自己来，只怕母亲对于这里太太家中也不是很满意，对于那里小姐也不是很满意，想着找自己过来，无非是要说几句话，想让李太太知难而退。纪罗绮若是平日里自然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只是如今确实有些进退两难。
若是不把李小姐嫁过来，只怕之后李家家道中落，李小姐攀不上这边，怕也是要被家里当做礼物再送给别的家，至于送给别家，究竟能不能再有这边这样的好日子，那谁也说不准。可是这边又真的能算什么好日子吗？怕也是说不来的。无非是家里物质条件好了些，若要说其他的这世家大族里面有的是肮脏事情，多的数也数不清楚。李小姐进来，只怕也是进退两难的余地。纵然李小姐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清流世家，可是在这家中，若说书香门第清流人家自然有安云棠，再不然若是说全是自然家中哪个人都可以拿出来说两句，那李小姐实在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可是如果李小姐不能嫁进这边门，如今已经有不少的世家大族接二连三的破败，自然也不少一个李家，可是若是李小姐不进这个门，那么李小姐又要被当做礼物送给谁？李小姐，还能不能留在京城里面？或者是干脆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如同当初的自己两个表妹。她不敢再细想下去，自己早已没有办法去接受再一朵鲜花的枯萎。
人人都说女子出嫁之前就像是含苞欲放的鲜花，可是纪罗绮从不这样觉得。若是平民百姓家的，或许还好些左右，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若是没有什么变动，无非是找一个就近的人嫁了，而后平平稳稳的度过一生，虽说日子清苦了些，但也是好的。只不过世家大族的小姐就不一样了，别人都说这些小姐们像鲜花，可自己却觉得像一块玉石只等着待价而沽，再给自己亮堂堂的家里添上几分光彩。
家里不一定需要这份光彩，却一定要嫁出去一个小姐，若是归根溯源，只怕是谁也不能够说清楚其中的原理，只是家里人人都这样说，于是久而久之，就连那些小姐们自己也不反抗了，等待自己既定的命运。
或许人糊涂一些真的会活的高兴，便比如自己的嫂嫂。正是因为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于是嫂嫂能够跟哥哥相敬如宾，两个人能够在这些年来一直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外人说起来也总说这是一段美谈，可是这究竟是不是一段美谈，只怕只有嫂嫂和哥哥自己内心才知。
但不是人人都是哥哥。如同哥哥那样的好人，自然是好的，可是那样的好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人，只怕是世间难得。
纪罗绮越想脑子越乱，越想越不愿意帮母亲这个忙。可是若是不帮这个忙，纵然李小姐嫁进来了，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家中人的嘲讽不会少，家里人拜高踩低也早就是常态，就连旁系的那些也早就在家中分过三六九等，平日里来亲戚也总是难免的说两句。李小姐是家中正经八百的女儿，瞧这李太太如今的年纪大概李小姐也不会有多大，只怕最多也不超过二十岁。
男宝李小姐有相好的人，男宝李小姐已经芳心暗许，有男宝李小姐自己对于自己的婚姻有自己的看法。可是自己不管帮不帮，都让李小姐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了。让李小姐嫁过来，望着一个与自己父亲年龄相当的男人，从此在这院子里面孤寂的度过一生，这是对李小姐的不公平。少女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结束，这段婚姻注定不会给李小姐带来好处。
可是如果自己不帮李小姐，李小姐又会被送给谁，李小姐又要面临怎么样的命运？
纪罗绮不敢想，也不想去想。这边脑子里正乱乱的，就听见外面通传说是姜姨娘也一道过来了。
说起来姜阮涟其实也并不知道周玉仪叫自己过来是为的什么？平日里，大太太从来不找自己的麻烦，除了有些事情必要见一面之外，大太太也从不会主动去叫，如今叫过来了，还听说四小姐也在心中，总归是没个底的。若是旁人小娘与小姐被一同叫过来，自然是无所谓的，毕竟人家心里坦荡荡，可是两人谁又称得上是心里坦荡，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吃过见过，如今一朝被一起叫过来，难免有些心虚。
只不过在进门的那一刻，那些心虚有的化作烟雾飘散，她低下头来，低眉顺眼的请了安眼神，只堪堪朝上面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往上看。
“给大太太四小姐请安。”姜阮涟行完礼之后就站在原地等着，上面发话也并不问李太太的事情。
周玉仪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去一边坐着又拉着李太太介绍。
“这位是李太太。”说着又给李太太介绍姜阮涟，“这位是我丈夫的姨娘，说起来娶进来有些年头了，只是这肚子啊，一直没个动静，我这也急得很。到底说呀，这娶回来姨娘本质上也是为了开枝散叶，只不过呀，我们这位姨娘似乎是真有点不争气，这早些年就进来了，如今总也没个音讯的。”
姜阮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一茬，只是女子突然被说到这些事情，总归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低下头去，脸上有些微红，却又闭嘴不说话。
只不过这些话在李太太耳朵里听着，可就不是这样的意思。姨娘嫁进来许多年没有生育，又是这样子，美艳的姨娘，只怕那家里头的姥爷，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常去姨娘那面看看两人的交情，自然不在少的，可是这姨娘却如今都没有个生育见了大太太，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这个中缘由就不难想明白了。
只怕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就是没了生育的能力，被剥夺了生育权利的女人，哪里还算得上是女人呢？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只怕也只有吃亏的份。况且刚刚几句话，自己也听的真切，这家里头大太太当真是个厉害又精明的几句话，说的自己哑口无言，总也说不出来，要把女儿嫁过来的意思。自己想把女儿推过来做妾，明显人家是不乐意的，可是自己如今除了把女儿推过来做妾，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又细细的打量了两眼姜阮涟，心中暗暗惊叹。此等身段，此等容貌，此等气度，当真是举世少有的。刚刚进来的时候，自己只是略瞟一眼，只瞧见那乌黑的鬓发，只抹了薄薄的一层粉，却难掩白皙的脸庞，一双眼睛低垂下去，却也能看出来里面似乎有柔柔的水波在飘动，大概像是一阵风吹过，那里面的湖水变雾气的连着天。更不用说那秀挺的翘起来的鼻子，一张红嫩水润的嘴唇，尽管是低垂着头，也难掩天香国色。
更不用说那细长的一段脖颈，掩盖在一上下头的玲珑有致的身躯，坐在那里的时候，只觉得柔情百态，莫要说是男人，便是自己一个女人，见了也不免得心生怜爱之情。
可是这样子如此举世难得的美人，却在这家中许多年无所出，自己曾经也打探过这位是25年就嫁进来的，如今35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光阴却还没有一个孩子，可见这位大太太当真是手段了得。自己的女儿从小是在家里养大的，虽说并不算是完全的愚蠢，可是跟着大太太一比，只怕也早就是不行的。
她心中自然有些犯犹豫，可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说。
“哎呦纪太太，要不然说您家世家大族，您家老爷艳福不浅呢，这样子好看的姨娘，这呀，放到我们家，我家那位指不定得乐开花了呢。况且您这位夫人当初年轻的时候，我也听说过，那可是明动京城的大美人，您瞧瞧，这不是小姐基因也好生下来的，小姐也这样子好看，我瞧着呀，当真是许多年没见过如同您家这样子的美人了。我原本以为呀，这只有神仙画上才有的。今日一见，我可是见着了，往后我回去啊，他们再说什么电影明星，又或者是画报女郎的，我就说你们是没见过这面几个，那才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呢。”
周玉仪被这话逗着直笑，掩着嘴笑了几声，颇为不好意思的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哎呦，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这世上的美人多了去了，他们两个只不过是略有几分姿色，至于我就更不必说了，人老珠黄的哪还有什么天香国色可言，要不然说是李太太会说话了，你瞧瞧这两句，把我逗的心花怒放的。李太太可千万别有事儿求于我，要不然啊，我可真不知道怎么拒绝你的好呢。”
周玉仪话说着，朝周围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几个侍女自然也都笑了几声。
珍珠最是个玩心重的，笑嘻嘻的凑到前头来，指着自己的脸问李太太：“李太太，你瞧瞧我，你瞧瞧我好不好看？”
李太太果真眯起眼睛瞧了瞧，紧接着夸赞道：“好看，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连身后站着的一个侍女都长的这样子好看的。”
听到这话，众人紧接着又笑，周玉仪笑够了，呵斥珍珠道：“行了，还不赶紧退下去，一个下人怎么敢来调戏李太太的？”
珍珠听到这话，又笑嘻嘻的笑了两下，这才又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头。李太太瞧见这样赶忙出来打圆场：“哎呦，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上来问问罢了，我们家里的下人也常这样的。”
周玉仪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哎呦，李太太，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我们家的下人自然要管这些的，这下人不管这些呀，难免就要跟你蹬鼻子上脸的，你说是不是？这毕竟是给这钱雇着工的，若是把他们一个个都跟祖宗一样伺候着，那我直接去请两尊佛像就是了，何必要花钱雇他们呢？”
李太太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连连说是。
纪罗绮在底下坐着，眼神时不时偷偷瞟向对面的姜阮涟，只瞧见对方仍然低着头，两只手交叠放在腿上头，不知道把上头的话听进去了几分，总归看样子是铁定了，不打算开口的。
纪罗绮一边看着对面，一边听着上面说话，总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也不愿意陪着上图再耗下去，想着找个理由就赶紧离开。只是上头的两人仍然说的起劲，你一言我一语的总也扯不到正经的上头。
纪罗绮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原本打算随便找个理由赶紧走，却听见外面通报说大少奶奶来了。周玉仪抬起头来，让人把孙若梅请进来，又说记得通知一声，李太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