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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单通无休无止的在做噩梦。
先是梦到了自幼被族人欺负,大冬天被推到雪堆里,雪埋到胸口处,因个子小,他怎么都爬不起来,急的大哭!
后来便是考中秀才后,被族人捉弄,刚磨好的墨汁洒了一身,黑乎乎的,怎么都洗不干净!
然后是在雪山遇险,腿似乎断了,他哭天喊地,周围寂静无人,天和地之间,似乎就只有他自己!
之后,是逃出忘忧谷,在京都游荡时,差点被人偷走辛辛苦苦从雪山带出来的药材!最后被万家人带回去,关到了一个院子里!
最后,则是娶了万氏,日夜被万氏呼喝吵骂!
他在梦里惊慌的喊叫、奔逃,却始终被困在团团迷雾中, 转来转去, 怎么都出不去!
“啊!”
他大喊大叫,身边一个女人断喝:“好端端的,你鬼嚎什么?”
单通浑身是汗的从梦中惊醒,看到面前高大健壮的妇人,牛眼瞪得如同铜铃,他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万氏听说相公住在书房,一夜没回主屋,一大早就带人前来捉奸,依着她的想法,但凡相公不回主屋睡觉,一定是有了不可告人的事情,最大的可能,是和某贱婢有了奸情!
她一脚踹开书房门时,恰好听到相公在喊叫,然后怒喝一声,好吧,相公又昏了过去!
万氏弯下腰,展开小蒲扇般的厚手掌,在单通脸上噼里啪啦扇了几巴掌,单通白嫩的胖脸上,霎时通红,他迷迷糊糊的被扇醒。
万氏瞪眼,声如铜钟:“装什么装?做了亏心事就会装晕,你能不能有点新鲜的?”
单通嘴里发苦,他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啊!
原以为有了万家的资助,总算是出人头地做了官,谁知万家的小姐,是这么个凶悍的!
他抬手捂脸,当时万家人听说他手里有灵药,把他骗到京都郊外一个庄子里,倒不是强抢,出了合理的,乃至比市价好高的价钱求购药材,同时,还遣了媒婆前来商议,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以结秦晋之好。
他在应许这门亲事前,也曾溜出去悄悄看过的,他看到的万家小姐, 明明是个美艳娇娃, ,娶进门的,为何成了这等夜叉泼妇啊?!
单通欲哭无泪!
人心险恶!太险恶了!
怎么都可着他来戏弄啊!
万氏单手揪住相公,把他从小榻上扯下来,然后拖着去了主屋,一番教导后,看着他吃了早膳,派人送他去衙门里上差。
单通像个提线木偶到县衙,看到白翼笑眯眯的站在衙门口,旁后是两排手持红缨枪的兵丁!
万家聘请的师爷姓孙,是万氏姨母家的表哥,孙师爷低声提醒:“大人,这位是京都来的白大人,奉命前去赤水河剿匪,特来衙门交验文书,剿匪队伍歇在城外枣庄,大人您看?”
万氏的父亲之所以能在安县购买大量的田产,这位精明能干满腹算计的孙师爷,功不可没,他说着话,冲着姐夫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咱们是少收一点好处费就放他们过去呢,还是多敲一笔再允许兵丁进城?
要知道,剿匪的人,虽然不好惹,但是,手里都有大量的银钱、粮食啊!
去赤水河,安县是必经之路,过路费是一定要收的,至于收多少,端看大人的意思!
单通看到白翼意味深长的笑容,和背后飘动着的红色剑穗,心情随着剑穗荡来荡去,五味杂陈。
白翼看着单县令,像是昨夜没有见过,今日是初次见面,疏离而有礼,微微欠声:“单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
白翼身居四品校尉,按道理,单通是该先向他行礼的,不过,单通是一县之长官,这里是单通的地盘,白翼不介意低头。
单通忽的有点胆战心惊,这个人,昨夜揪住那孽子的脖领踩着院中大缸跃上房顶时身姿矫健,那利索劲,一看就是功夫不俗,况且,能被派去剿匪,能是善茬?不是说赤水匪徒都已经四万多人了吗?能被朝廷委以重任,前去剿灭几万匪徒的人,能是个弱的?
那个孽子,怎么攀了这么个狠角色做后台?
想想孽子临走时嚣张的撂下的两个条件,老天啊!他一个都做不到啊!
单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过,因早上万氏才赏了他几个耳光,送他出门时,万氏特意命人往他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便是脸色再难看,人也看不出来!
孙师爷看姐夫看着这位白大人出神,轻轻用手里的折扇头捅了捅姐夫,低声:“大人?大人?!”
单通回过神:“哦,白大人,白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礼!”
双手抱圆,肩膀向前,屁股撅起,大大的作了一个揖!
孙师爷:。。。。姐夫这礼,也太卑微了些!
不过,白大人是四品,似乎也应该?
孙师爷脸上的笑容,立刻更加真诚了些,作势邀请白大人进屋里说。
白翼也不客气,抬脚走在前面,进了厅堂。
小半个时辰后,孙师爷脸色发黑,站在县令姐夫和剿匪头领白大人身后,一肚子的意见!
什么人啊,路过安县,不说上缴过路费,还敢借粮?
还开口就是五十车?
牛车一车能拉十石,十石就是两千二百斤,若是骡车,能拉十二石,那就是近两千五百斤,五十车,不管是牛车还是骡车,那可就是十几万斤粮食啊!
他哪来的脸,敢开这个口?
白翼根本就没看单通背后的孙师爷,冲着单通不卑不亢:“如今朝廷正在北地用兵,户部那边,钱粮自然是先紧着北地,此番剿匪,朝廷有令,所到之处,剿匪大军可酌情在州、郡、县乃至乡里筹措粮食,沿途各衙门,不得塞责推脱! 这里是兵部发的文书,大人你可看仔细了?”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正是兵部派发、户部勘了章加盖了好几个红色大印,要求各地协助剿匪的正式公文!
单通刚才就已经拿着反复看了好几遍, 上面写的什么,他没有仔细甄别,无非是户部一时困难,要各地帮剿匪大军筹粮的意思。
这是正常的公文,剿匪大军三千多人,一路走来,粮食所需不是小数目,大周盐、铁、酒、粮都是官府严管的,大量的购买粮食,若非有官府公文,就有屯粮哄抬粮价的嫌疑,官府是不会答应的。
单通长长叹息一声,还未开口,白翼又说:“听闻安县虽小,然物阜民丰,万家粮行的粮食,更是遍及半个大周,别说京都,便是距此三五百里地的沿途州城,都有万家粮行,若是大人觉得有难处,我等可以等,枣庄地方大,也尽够大军驻扎,三五天的,我们都等得起。”
这意思,得不到东西,他们真的敢不走了?
单通头皮麻了一下,起身,想说什么,又想想那个张口闭口县太爷公子的孽子,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仰天长叹!
之后,冲着白翼又是一揖:“请白大人海量,容下官和属下们商议一番,再给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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