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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腊月,北风裹挟着碎雪卷过荒芜的城郊。萧景策踉跄着穿过枯树林,玄色大氅被荆棘划破数道裂口,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他攥紧掌心的银簪——那是她唯一留下的物件,簪头雕着半朵残梅,花蕊处凝着暗褐色的血痂。
“阿宁……你究竟在哪儿?”他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嘶吼,惊起寒鸦阵阵。
五年前的上元夜,长安城灯火如昼。萧景策策马掠过朱雀大街,忽闻桥下传来清泠笑声。垂柳掩映处,少女正踮脚往河灯上题字,月白裙裾被夜风掀起涟漪,发间银簪随动作轻晃,簪头梅花忽明忽暗。
“姑娘的河灯要沉了。”他翻身下马,指尖轻点水面。河灯摇晃着浮起,露出墨迹未干的“愿山河无恙”四字。
“将军也信这些?”她仰头轻笑,眸中映着万千灯火。他这才看清她腰间悬着药囊,袖口绣着青竹纹——原是太医院首徒江雪宁。
后来他率军出征南疆,她背着药箱追到城郊,发间银簪沾满晨露:“我替你守着长安,等你回来。”马蹄声远去时,她将朱砂混着心头血研成墨,在《千金方》末页写下:若遇百草枯之毒,唯以命换命。
三载光阴弹指过。捷报传回那日,江雪宁正在城楼晾晒药草。忽见官道尘土飞扬,玄甲军旗猎猎作响。她踉跄着奔下石阶,却在看清马背上相拥的两人时生生止步——萧景策怀中搂着南疆圣女,那女子腕间银铃叮咚,与他战甲相撞的声音清脆如刀。
“萧某与阿依玛早有婚约。”他翻身下马,目光扫过她发间银簪,“江姑娘日后,不必再送伤药。”
她喉间涌上腥甜,攥紧袖中药瓶。瓶中是他出征前她喂下的护心丹,混着她半碗心头血。城楼风大,吹散她低声呢喃:“无妨……你活着就好。”
隆庆三年春,突厥铁骑踏破玉门关。朝堂主和派欲献贵女和亲,江雪宁在太极殿长跪三日,最终以医女之身代公主远嫁。临行前夜,她将银簪埋进梅树根下,却在转身时撞见萧景策阴鸷的脸。
“为了当突厥王妃,连发誓守护的长安都能弃如敝履?”他掐住她脖颈,指尖划过她锁骨处的红痕——那是连熬十昼夜试药留下的灼伤。
她咽下喉间血沫,笑得凄艳:“将军既已有美人在怀,何苦管旁人死活?”
驼铃声响彻戈壁那日,萧景策在城头射落她发间玉簪。簪碎时,她望着漫天黄沙轻笑:“也好……你我两不相欠。”
突厥王帐燃着腥甜的熏香。老可汗枯槁的手抚上她嫁衣,忽觉胸口刺痛。江雪宁拔下金钗,将淬毒簪尖抵在他喉间:“屠我江家满门时,可想过今日?”帐外传来喊杀声,她望着冲进来的玄甲将士,任毒酒从唇角溢出。
萧景策斩下可汗头颅时,见她蜷缩在毡毯上,嫁衣浸透黑血。“你服了百草枯……”他浑身发抖,想起南疆战场上,阿依玛举着毒箭狂笑:“此毒无解,除非有人愿剖心取血!”
怀中人忽然抓住他手腕,指尖冰凉:“将军可还记得……那年河灯上写的愿望?”她咳出大片血花,染红他银甲,“山河无恙了……你……别哭啊……”
梅林深处新坟落成时,萧景策掘出那支银簪。月光下,簪身显出细密刻痕——每道划痕旁皆注着日期,从隆庆元年到隆庆三年,整整七百三十道。最后一划旁缀着小字:今日他凯旋,与佳人共乘。甚好,甚好。
忽有暗卫来报:“当年南疆圣女供认,她腕间银铃藏着蛊虫,可惑人心智……”萧景策踉跄着栽进雪堆,攥着银簪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呕出口黑血。
残梅簌簌落在坟前,盖住碑上“未亡人萧景策立”几字。远处传来更鼓声,恍惚又是上元夜,桥下少女转身轻笑:“将军也信这些?”
山河依旧,再无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