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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的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像是做错事一般背在身后，‘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雪裕没想到大娘被赵氏养得这么胆小，干脆蹲到她面前，耐心解释说：“这里面放的野菜，不能是这种干枯的，得是水润润的才行，这样才能攒出更多的水来。”
所谓挖坑放碗，和猪肚包叶的原理差不了太多，都是利用温差的作用，而放野菜，则是为了增加坑内的水分。
大娘或许是心疼野菜，所以放的都是几乎干了的，这样的野菜放进去并起不了什么作用。
唐雪裕挑了些鲜嫩的野菜放了进去：“看，放这种进去，这样明早起来水才会更多。”
大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谢谢四婶婶！”
唐雪裕看她年纪还这么小，就如此懂事，笑道：“若还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问我。”
“好！”
唐雪裕又各处看了看，见大家弄得都很好，便也就放了心。
叶淮川看大家弄得热火朝天的架势问：“你白日说的法子，便是这个？”
唐雪裕点点头：“放心吧，这个法子一定能解决水的问题。”
她说得确实没有错，第二日大家起来一看，果然发现坑中的碗里攒了一小碗水。
虽说攒得并不很多，但毕竟肠衣多，大不了多挖几个坑就是，怎么着也能支撑到找到水源了。
“没想到叶家四媳妇儿这法子还真是不错，这能变出水来，也不愁没喝的了！”
“是啊是啊，叶家四媳妇儿真是会过日子，以前没觉得，现下倒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众人乐呵呵地议论着，叶里正看大家不再愁云满面，也终于是放下了心。
这逃荒路上除了体力和物力外，那股精气儿其实是最为重要的，之前村民们因为缺水少粮一个个都蔫巴巴的，如今总算是回了神。
众人收拾好东西就又继续出发，昨日休整了一天，接下来的几日便要加快脚程，以期将落下的数儿补回去。
连着好几天，唐雪裕发现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的方向都是往东走，明显目的地都是京城。
这人多就说明边境的情况很不乐观了，之前边扬镇是因为靠近边境，所以叶家村才不得不逃荒。
如今看起来不仅仅是边境，像是离边境远一些的村，也都开始逃荒，真不知道这仗打得是如何了。
太阳炙烤着荒地，人群如同蝼蚁，拖拉着吃食，佝偻着背，一步一步麻木地随着众人前行。
唐雪裕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在逃荒的人脸上看到那种木然的神色，那种木然，就像是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只是本能地在动。
好在叶里正每天晚上都会给叶家村的村民们鼓劲儿，所以叶家村众人比起其他人要好上许多，至少看起来像人。
“别，别往那边走！”
“快绕，绕路走！”
一行人正走着，突然前边有了躁动，好些人竟是直接掉头，往另一边绕路走。
叶里正觉得古怪，直接喊住了人问，然而那人三两句也说不清楚，叶里正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原定的路线。
唐雪裕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村民们聚在一起走着，没多久她就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儿。
这毛都不见长的黄土地上，能出什么血腥？不可能是动物的了，她下意识就觉得是人。
然而饶是她猜得再多，也抵不上亲眼所见。
呈现在大家眼前的，赫然是惨绝人寰的一幕。
好些饥民就直接坐在地上，煮着不知从哪得来的肉，地上尽是流淌的鲜血，滋养着干枯的大地。
而在那鲜血淋漓处，以唐雪裕的眼力，自然分辨得出那些不是牲畜断肢，分明是孩童的。
她正愣愣地看着，手腕突然被一股滚烫握住，
“别看。”
叶淮川沉声开口，他当然也看见了，在饥荒旱年，史书上也不是没记载过这种事，但当那冰冷的文字变成血淋淋的现实时，他才知道笔下的黑墨写不出这惨剧的万分之一。
唐雪裕垂首看着叶淮川，她以前虽然也接触过食人族，但如何能同这比，这些人，他们脸上的麻木不仁，简直让她都有些胆颤。
叶里正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立时就挥了手，让大家绕路走，然而另一条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若说原先的路是直接吃，另一条路就是吃之前的那一步。
在这条路上，好些人直接拿着自己的孩子和别家的换，那些孩子仿佛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死着一双眼，连哭闹都没有一声。
那些父母也没有出声，就在这种可以压死人的寂静之中，沉默地拿走对方的孩子，走到不远的地方直接就动起刀来。
唐雪裕知道这些人恐怕大部分都是被那些山匪抢过的人家，估计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会选择易子而食。
叶淮川严肃地看着这一幕，对唐雪裕开口道：“你去同里正说，让大家都警惕一些，就怕有人拐子浑水摸鱼。”
唐雪裕也想到了这层，在这种地方，很可能会有那种专门摸了别人孩子走，然后拿别人孩子去换粮食的人。
她连忙就去和叶里正说了这事儿，叶里正也打起精神，让村民们更加仔细一些。
大约是叶家村防范严实，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问题，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叶里正才让大家就地休息。
一整天走下来，唐雪裕只觉得自己嗓子眼里堵得慌，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怎么样都散不去。
其他的村民们也都很沉默，白日里那一幕对大家都是冲击，现下好些人都还没缓过神来，大家只沉默地架起锅做着晚饭，没有一家今晚是动了油腥的。
唐雪裕也没有胃口，只打算喝点粥了事，然而总有那些丝毫不受影响的。
“娘，我要吃猪肠！我就要吃猪肠！你不给我吃，我明天就不走了！”
孩童尖锐的吵声直往耳朵眼里钻，唐雪裕闻声看去，原来是大房家的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