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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04】我想我是喝醉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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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解酒药,”她从兜里掏出来一条何氏,递过去,“薄荷糖可以吗?”

他坐在长条石板凳上,酒气染得脖子都红了,却不肯承认:“我又没喝多。”

嘴硬,却仍接过来,慢慢剥开一颗。

纪年一脚踩上石板凳,双手插着裤兜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低矮楼群,还有远处射向天边的霓虹灯柱。

“以前总是觉得,我们这里的楼好旧啊,水压低、隔音差,墙皮又掉、又没电梯,楼上六楼的何伯八十几了还要每天震腾腾蹬上蹬下。”她望着天边,像是自言自语。

裴烁也按着膝盖站上石凳,接过话来:“何止啊,坑渠漏水,曱甴牛龟这么大还晓飞……排气又不好,隔壁屋一炒菜油烟就攻过来,一到落雨天这里还会水浸街……”

“是啊,林亚瑞成日说我家炒菜有没有放蒜他都知道,”纪年笑笑,又说,“不过,前两年改善了排水系统,现在大暴雨都不会水浸街了。之前还收集了大家的投票,本来这一带明年就要加装电梯了。”

他“咔”地咬碎薄荷糖,用牙齿慢慢摩擦着糖粒。

他太久没有回来了,很多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了。不知道糖果佬陈伯的女儿去了电视台,不知道花姐关小吃铺嫁人了,也不知道抓走鬼的明哥前两年见义勇为牺牲了……

囍帖街的一切一切,就像老电影一样存在在他的记忆里,他似乎在这里真真切切地生活过,可是却不敢说,他属于这里。

他属于这里吗?

这里是他家吗?

又或者,哪里才是家呢?

“以前囍帖街的街坊都叫我‘饼少’,觉得我何其风光,可是在钟家,我又变成‘那个卖饼仔’,给人看不起。”他苦笑着。

标签是什么?

人家想怎么定义你,你就是那个标签。

“到了国外,大家都互不认识,我想我终于可以逐步重新打造属于自己的标签了。”裴烁双眼迷蒙,声音越来越低,“所以我落足心机读书、搏命打工搵钱、跟导师熬夜做课题、同人合伙搞工作室……我以为我终可摆脱过去。直到回国前一天,我的合伙人喝多了跟我讲,我妈私下找过他,他当初是看在钟家的份上跟我合伙的,还说以我这样的身份和资源,回国去任何一个咨询公司,估计再过个三五年就能升partner了。不到三十岁的partner,哈哈哈哈……原来,我根本没办法摆脱钟家的帮扶和桎梏。”

“可是这些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纪年摇摇头,“在我看来,你还是你啊。就像悠悠、家栋、亚瑞、阿添……每个人身上都无可避免地贴着过去的标签,可我认识的是他们这个人,而不是标签。”

“说得轻巧。”

“难道不是吗?”她乌黑的眸子在潮热的夏夜里显得湿漉漉,“那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他愣了一下,看向她。

纪年在脚下拿起一瓶没开的啤酒,“啪”地打开,喝下一口。原本冰冻的酒早已变得常温,易拉罐外壁全是水,握在手里打滑:“你会想到,家暴男的女儿、一中考神、还是……囍帖街小青龙?”她耸耸肩:“这些都是过去我奋力想要摆脱的标签,可是现在我觉得,都不重要了。那些是我,也都不是我。你们跟我结交,难道都是因为这些标签吗?”

当然不是。

这些词在他的脑海里,一个都没有浮现。

争先恐后出现的是无数个说不出口的瞬间——是绑在阳台上的长条被单、是窗户探头出来打的手势、是多宝食街的拔足奔跑、是她从天而降横在他面前的身影、是她对他说“兄弟没事了”……

是沾满糖粉的糖沙翁,是沁凉的云南白药,是破底的不锈钢盆,是洁白的头纱。

是you are my fire。

炙热的风攀上她的胳膊,又缠上了他的手臂,他觉得自己像被覆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又似有一道火苗在舔舐着体内的每一处,却寻不着出口。

裴烁摇摇头,心中生出一股冲动:他想跟她和解,想重新认识彼此,想跟她重新开始。

纪年看到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矛盾与挣扎,今晚的情绪失控,又想起方才秦添的话,便转过身正正地对着他,在墨色的夜幕下一字一顿地问道:“囍帖街拆不拆,怎么拆,你能做主吗?”

他看了她一眼,酒气上头的情绪从感动、到怔愣、到如同被泼冷水,突然恍然大悟地笑出声,直笑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年年,我是你的谁呢?同学、邻居、债主?”

还是……

他终于止住笑,眼睛红红的:“还是你……过河拆桥的那个,桥?”

收买人心。

她今晚说的这些话,原来全是在收买人心。

“都不是,”她连忙摇头,易拉罐外壁的水滴带着掌心的余温跌落下来,“你是我信任的人。”

裴烁的心里像“哗”地打起了铁花,1600度的铁水火花四溅,烫得他要颤抖起来。易拉罐一个滑手跌落在地,白色泡沫如潮水般涌出,空气里全是啤酒花的香气。

他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身前,俯下身去,额头抵着额头。

纪年手里握着的易拉罐架在他胸前,却没有用力挣脱。那酒气如同这夏夜的热浪扑面而来,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动。

他稍稍后退了些,用拇指抚开她的碎发,触碰右眉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掌心熨着她的耳廓,一路向下,紧紧地扣住她的脖颈。

他两眼通红,仿佛想要捏死她。

“信任?你会与我站在一起吗?你跟我讲这样的话,是看准了我对你毫无办法是吗?像你这样的,你这样的……”

他说不下去了。

像她这样生性凉薄、谎话连篇、极其功利、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女人,他此刻只想把她狠狠地啮咬、撕碎、揉烂。

他的掌心滚烫,抚过她的耳骨竟刺痛起来,仿佛当年打耳骨钉时那样,而她的耳孔明明早就愈合了。

纪年觉得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有什么在小腹扑棱着,又麻又沉,迅速地坠下去,坠下去。

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在腹中燃烧,电流在血管里乱窜,头皮发麻,心跳如鼓。

过了一瞬,他把额头重重地靠在了她的肩头,那细汗渗进了薄薄的棉布里,浸润了她的肌肤。

她竟莫名生出一些疯狂的念头。

可是下一秒,他抬起头来,低哑地开口:“年年,你走吧。我想我是喝醉了,真的醉了。”

在这个夏风滚烫的夜里,他们无言相对。

纪年逃走了。

从天台一路狂奔回到家里,打开房门,迫不及待躲进了厕所。

晕黄的顶灯照着她在镜子里胸口起伏的喘气样子,碎发成绺地贴着额头,她就像一头湿漉漉的狼崽。

半晌,她捂着闷疼的肚子坐在马桶上,低头看去。

来例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