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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笑着从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瓶啤酒和一瓶橘子汽水，用桌角的瓶起子一一打开，将汽水放在臧野面前，自己则倒了一杯啤酒，然后自然地在汽水瓶上碰了下，仰头喝了大半杯。
“你一会不开车了？”臧野好奇地问。
“你开。”唐雪指了指他的汽水，脸上有让人熟悉的任性，那个瞬间，臧野只感觉太阳穴里的钝痛又开始了。
或许是臧野的表情实在不好看，唐雪只能主动打开话题，她指了指周围，说道：“我以前很不喜欢跟你在这种小摊上吃东西，我觉得这种脏乱差的地方，既配不上我独一无二的美貌，又配不上我无与伦比的气质，我喜欢那种窗明几净，看起来就很贵的餐厅，好不好吃不要紧，我觉得只有那样的地方才配得上我。但你却不喜欢，你觉得吃饭的地方不重要，好吃才最重要，那时候我很不理解你，但我现在懂了。”
“哦？懂什么？”臧野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倒了杯汽水，眼神却逐渐复杂起来，面前的唐雪让他熟悉又陌生，难得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
唐雪解释说：“我现在明白了，在哪吃饭不重要，开什么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对自己的认同感，如果一个人因为你拥有的外在的东西而尊重你，那么这种尊重必然也是肤浅的，我那时候很傻，对那种少数人创造出来的游戏规则深信不疑，却弄丢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你……”臧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让我说完，”唐雪突然低头移开视线，细听声音里已经带了微微的哽咽，她用手按住臧野放在桌面上结实的小臂，像是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臧野深深地看着她，最终没忍心抽回手臂。
“最近这几年，我已经逐渐弄懂了我最需要的是什么，我想要一个内心强大，对我忠诚，对感情有责任心的伴侣，我想与这样的人走完余生，这样才不辜负我活过这一遭，我知道，我曾经背叛过我们的感情，因为那时我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我想要的太多，我太贪心，但我以后不会了，野哥，在我心里，你早已成为我无法割舍的家人，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重新回头看看我，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臧野无法形容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尽管他不赞同唐雪所说的，但有一点她说的没错，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唐雪早已成为他记忆里无法遗忘的类似家人的存在。他们曾一起陪伴过彼此太久，那样深刻的记忆不是主观上想忘记抹去就能做到的。
即使他已经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已经不爱她了，但再见面后，那种充斥在两人之间无法忽视的熟悉感，仍旧能深深刺痛他。
臧野不可抑制地想到霍青，那个做事直来直去，严肃认真，一板一眼的姑娘，认准一件事连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不可思议的固执，却又那么坚定执着，明明外表冷的不行，内里却藏着极强韧的生命力，他几乎注定会被这样的人吸引，但他却在一次次想靠近时犹豫再三，因为即使强大如臧野，也害怕再次辜负。
他一直认为，在他与唐雪十一年的感情中，他才是那个制造悲剧的始作俑者，这么想不是在故作大度安慰自己，而是那时的他，确实很混蛋。
他那时年轻幼稚，过于信仰爱情的力量，总以为一句“我爱你”就是感情里最高的准则，好像有了它在，他就不用再花心思付出时间与精力去维护感情，他理直气壮地忽略恋人的感受，任性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未考虑过唐雪的心情。
如果说唐雪的背叛是造成他们分手的直接原因，那他长久的忽视与漠然则是那段感情走向终结最主要的诱因，所以他从来没真正怨恨过唐雪。
臧野轻轻将唐雪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他认真地问道：“你还记得吗？毕业那年公安院校联考，我考到林江，你却被新源的分局录取了，那时你想说服我用家里的关系把我分回新源，但却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你当时很生气，因为这事我们差点分手，后来还是你放弃了新源的工作机会，来林江找我，本以为按照这样发展，我们会顺利结婚，但我开始工作后，整天忙得见不到人影，常常因为手里还有别的事不接你电话，那段时间我们一见面就吵架，后来连我都感觉到，我们可能没办法像之前计划的那样结婚生活……”
“你可能觉得，你那时瞒着我跟别人相亲交往是造成我们分手的主要原因，但其实不是，唐雪，其实我也一样，我那时跟你一样不坚定，不明白自己想要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只不过你有所行动，而我却习惯原地踏步，你让我原谅你，但其实我从没怨恨过你，所以何谈原谅呢？”
臧野自以为用了最真诚的态度来谈两人的过往，但没想到，他话音刚撂，对面的唐雪脸色就变了。
唐雪用带着怨恨的眼神看着他，语气极尽悲伤，她说：“臧野，事到如今，你何必要这样嘲讽我。”
“我没有，”臧野平静道：“你带我来这里吃饭，无非是想证明你可以接受这样的生活，你觉得你从前错了，终于能理解我了，你想证明其实你不喜欢你前夫富丽堂皇的宫殿，你还是喜欢我这里带着烟火气的小巷，但说白了，这些只不过是一种可选择的生活方式，不是你接受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而你当初的离开也不是因为这些。”
“不，就是因为这些。”唐雪坚持道。
臧野沉默地看着她，当下很不理解她这种异常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直到后来两人因为一些事彻底不再联系后，他才逐渐明白，那时她宁愿相信是因为她的背叛才导致的两人分手，而不是因为他们其实早已经不够爱了。
“那个……”就在两人沉默对峙的时候，刚才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服务员又回来了，“你们点好了吗？”
臧野低头看了眼干净的菜单，深吸一口气道：“稍等，一会点好后我给你送过去。”
服务员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转，最终点头，“那好吧。”
两人轮流在上面画好要点的东西，臧野起身将菜单送去柜台。
回来时唐雪已经点燃了一支烟，背对着拥挤嘈杂的人群静静地抽着。
见他重新坐下，她把烟盒往前推了推，臧野无声接过，自己也点了一只。
良久，唐雪勾了勾嘴角，问道：“你真看上刚才那个小姑娘了？”
“怎么？”臧野吐出一口烟，不想跟她谈论霍青。
唐雪看出他的维护之心，更加不屑：“你们男人真奇怪，不管多大年纪，都喜欢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三十了。”臧野淡淡反驳。
“是吗？”唐雪眼神黯了下，低声说：“那看来是真喜欢了。”
“她不适合你。”良久，唐雪又说。
臧野没出声，将烟头扔到脚边碾灭。
唐雪露出不甘的神色，继续试探道：“你难道就不害怕她变成第二个我吗？”
这句话精准地戳到了臧野的痛处，他甚至没来得及掩藏好愤怒的情绪，抬头时眼神里杀气腾腾，差点吓到对面的唐雪。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半晌才缓缓说道：“不是她，也不会是你，唐雪，我们之间六年前就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