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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的。沐阳对于自己的现状,只能用这句俗得使人起鸡皮疙瘩的话来安慰。然而,命运总是狡猾地使你看到一线曙光,当你朝着那线曙光勇往直前的时候,又冷不丁儿地绊上一脚,直直地坠入深渊。

半个月后,不再沉溺于往事的沐阳才惊觉到身体不大对劲。对食物的喜恶分了两个极限,爱极了软软糯糯的点心,若是家中没有,哪怕是躺上床要睡了,她也要披衣起床,去夜宵摊上买回来吃。豆腐鸡蛋或是肉类,她则是见到就恶心。工作时心神不宁,精力不济,常常因莫名地焦虑而失眠。

这种状况已严重影响到她的工作。她想到了那种可能---离开滨海的前几天,因为路佳住在他们家,她和云舫温存也是在深夜,半梦半醒间云舫只剩原始的冲动,她也想着两个就要结婚的人,便没做任何的防护措施,

她向经理请了假,惴惴不安地去了医院。

从妇产科出来,一纸检验结果如是判决书,她仿佛被人关进了黑屋子,一双无形的大手又突然从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顿觉天旋地转,惊恐,焦虑,无助,绝望,在各种糟透了的情绪当中挣扎得筋疲力尽,希冀能如之前般,寻得一线希望,然而,无论如何,没有一条活路可走----

当然,指的是她腹里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她完全没有防备,更没有主张,短短几天,她憔悴得不成人形。若是留下孩子,势必得回滨海去求云舫,但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也无法想像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承受别人的异样眼光,且她的收入并不能使她当个体面的单身妈妈。

拿掉孩子,但凡一个有点人性的女人,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痛不欲生,且羞愧难当的。以往或许还能与路佳商量,多个人给予她支持或安慰。而今,若要她一个人去医院,躺到冰冷的手术台上,这比杀了她自己更难做到。

她不能那样做,当她从恐慌中回神时这般想。尽管孩子不到两个月,她却在坐立或睡觉时对腹部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这或许是出于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她心里怨云舫,怨自己,却不怨这个孩子。

也是在这么一刻,她静静地坐在公寓的小床上,托腮望着窗外的那轮月亮,她的心思也再清晰不过---拿不拿掉孩子都一样,她不可能流产后,或是带着一个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她的人生走到这里,没有人比她更失败的,不如---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如厚着脸皮求他们帮忙带着孩子,等她的收入有所增加,并稳定后,再接了孩子回来。

主意一定,她像是有了一种新的力量,对未来无所畏惧的力量。

这种力量却被钦显夫妇的惊慌击得粉碎,连日来他们的劝说和追问,使沐阳终于决定了与他们摊牌。

晚饭后,沐阳打发了小保姆出去。一家人坐在客厅里,李成辅和沐阳分别坐在两头单人沙发上,钦显夫妇坐在中间。沐阳看着神色疑惑的父母跟爷爷,她定了定神,小声地道:“我怀孕两个月了。”

钦显夫妇震惊地望着她,尔后又与李成辅对视一眼,钦显面色微怒道:“你们没结婚就---”他说不出口,虽然这些事情他与玉清都设想过了,真正听到时,仍是为女儿的不自爱感到失望。“那你还闹什么分手?我立刻打电话给云舫,这个星期内,你们把礼给办了。”

“我不跟他结婚有我的原因。”沐阳的手狠狠按在脸上,用掌心揉搓着,搓得脸发红。她知道父母不能理解她,但她没想过要以出卖云舫来获得理解。“我不跟他结婚,这个孩子我也要生,生下来后让不让云舫知道我还没有打算,但现在我是一定不会见他的,他也未必希望见我,爸爸、妈妈、爷爷---”沐阳哀求地望着他们。“就当是我做错了事,你们原谅我,也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沐阳!”玉清忙站起身,一脸骇然地坐到沐阳身边。“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云舫前两天回来还好好的,怎么你突然地就不想结婚了?”

她哪里问得出来什么。沐阳因为云舫来过,却没有说起过与她已分手而感到怨忿,她气得眼里泪花打转,当初坏心眼儿的是他,如今这分手的事儿却推给了她来解释。若他对自己有丁点儿感情,也不至于这般没担当。

她气云舫,更气自己的母亲说出“怎么你突然不想结婚”的话,好像都是她无理取闹。他们不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若是能和云舫结婚,她又何必回来求他们帮忙。

她坐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快咬破了,玉清仍在追问到底是什么原因。沐阳抬起脸望着对面微怒的钦显和沉静的李成辅,她突然觉得自己回来求家人的念头十分荒唐,但话已说到这儿,她也免不了有豁出去的心态。

“婚不能结了,你们也别想给云舫打电话,没准儿他现在正烦着我们家谁打电话给他,不管怎么说,我是走投无路了才回来求你们的。”她放到膝盖上的手抓着裤管子,给自己又增了些勇气才道:“希望你们可以让我在家里住到孩子出生。”

玉清抓着沐阳的手一用劲,使沐阳吃痛地低哼一声。钦显此时也站起来走到沐阳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如同她是个从哪儿窜进来认亲的不速之客,厚颜得使他恨不得刮她两耳聒子。

玉清到底是心疼沐阳,见钦显的神色知道再这样下去,沐阳免不了地要挨上一顿。她忙拽着沐阳的胳膊劝道:“你听你说的什么话?要结婚的人哪能这样闹脾气的,往后你们是要生活一辈子的,就你这样,那还不是动不动就要离婚,再说---”玉清顿了顿,又似威胁地道:“再说不结婚怎么能生下孩子,你要真不想结这婚,去把孩子拿了,女孩子家的名声经得起几个说的?”

沐阳听得心里狠狠一沉,她想过父母不可能同意她与云舫分手,却没想过他们要她拿掉孩子。再怎么说,孩子跟他们也是亲生血缘。她看着仍是沉默不语的李成辅,突然明白过来,冷冷地问道:“你们担心的到底是谁的名声?”

钦显因为沐阳的冥顽不灵已是怒不可遏。“你问谁的名声?我活到这么大把年纪也没给你爷爷丢过脸,留过话柄,谁知道养出个女儿倒是来惹事儿了---”

沐阳也霍地站起身,眼睛无惧地盯着钦显:“说来说去,你们不都是怕我坏爷爷的名誉,也就是说,就算云舫是个骗子,只要他现在体面,我为了爷爷的名誉,也该跟他结婚。”

“云舫哪点像个骗子,就算他是,也怪你自己跟他,跟他---”钦显气得口不择言。

“行了,两个都说出些什么话?”玉清忙打断他们,拉回沐阳,柔声劝道:“沐阳,你别任性,云舫是你自己带回来的男朋友,左邻右舍都看着呢,你说你要是不结婚,又生下个孩子,别人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糟蹋你。”

“我是无所谓,要糟蹋随他们去。”沐阳又看了一眼李成辅,冷笑道:“只是我有再多勇气,再坚强也不行,怎么被糟蹋也不能连累了你们的名声。”

至此,她已明白,父母不可能给她任何帮助。她垮下双肩,头垂得低低的,往楼梯边上挪了一步,手搭上了扶手,才回头跟玉清说道:“妈---我是你教出来的,从小就学会做家务,学会孝顺,学会照顾家人,你也常说:迟早哪天会到别人家里,什么都不会做是不行的。活了二十几年,我才知道,每个女人的归宿不一定是结婚,嫁个好男人也不一定就会幸福,妈---你害了我,我不该因为你那些传统观念就急着结婚的,现在我后悔死了。”

她说完抹着眼泪,蹬蹬蹬地往楼上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玉清被那样一番指责,眼里噙着泪,钦显有些六神无主地跟李成辅说:“爸,您看是不是给云舫打个电话?”

“谁也不许打。”李成辅声音镇定地重复。“谁也不许打,谁也不许去逼阳阳。”他说完也上楼了,留下闷声不吭的夫妇两人。

夏季的天亮得早,才五点多钟,青黑色渐渐地淡去,天方一条明线朝窗户撕了开来。顷刻,地上的事物都清晰了。这时还是静静地,车和人都还未出门,地上只有花草,树木和石头,嫣红的,碧翠的,连那石头的灰色也都分得清了,沐阳才提着前两天带回来,还没拆开的行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落在她身后的书桌上有张纸条,天更亮了些,能看清纸条上的字---

这里仍然是我的家,希望我可以早点回来。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也是如今她全部的家当,回身看了眼青砖院墙,暂时,她没有家,也没有依靠,她所拥有的,只有一箱子朴素的衣服,一张去武汉的机票,和一个前途未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