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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掉眼泪,拿出书信,下一瞬就被那人拿走,
书信被展开,哗哗响,似是看完了,又被撕掉,撒了她一身,带着只言片语的碎纸落在她裙上,写着一只海鸟骑着另一只海鸟在飞,
初看多有趣,再看就有多讽刺。
“你想和他走?”男人问,
酒酿想起来了,信的最后问她要不要赎身,说要带她在海边住下,结婚,生子,看日升月落,盼孩子们长大,还说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妻,若食言,就被山一样高的海浪拍船上,打进深海,十世不得翻身。
“奴婢不走…老爷,奴婢从没想过要走…”酒酿喃喃着抬起头,看着他,满眼恳求,“老爷,奴婢喜欢的是您,自从汤泉沐浴那日起…奴婢喜欢的就只有您一人,不曾背叛,更不曾移情…”
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喜欢沈渊,喜欢到可以妥协任何事情,他要孩子,她就去鬼门关走一遭给他个孩子,他若执意要很多,劝不了,她就多走几次,生到他满意为止,
可那人却不信,只开口,声音没一丝温度,“信是假的,但你为何收着。”
酒酿颓然跪坐在地,双唇喃喃,却发不出只言片语的声响来,
原来沈渊知道,也对,御查司的沈大人,怎么可能被这种后宅伎俩骗过去,
他恼她藏着信,也恼对了,她的确鬼使神差地把信收了起来,如何辩解…
“奴婢…不知…”
不知,是真的不知,鬼使神差,鬼迷心窍,总之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许久,那人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她不敢抬头,便良久跪坐在地,头垂得深深,露出纤细的后颈,似是一只犯了错的小兽,主动暴露出致命弱点,只求一声原谅。
她是走回去的,
跟着沈渊的马车走在最后,
傍晚的盛京大道依旧热闹,华灯初上,行人匆匆,
她穿着浅蓝水纹长裙,裙尾拖地,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女子打扮,如今狼狈跟在一排侍卫后面,提着裙摆奋力迈着步子,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如针刺,扎得她如芒在背。
四驾齐驱的马车车轮足有一人高,即便行得慢,靠一双脚也跟得吃力,
好不容易到门口,就看马车里的人俯身而出,头也不回地进了门,一个余光都没给她。
酒酿叹着气,只好远远跟着,跟到紫竹苑就看沈渊兀自进了房门,啪的关上,再没出来过,
她难堪地在院里站了许久,几次三番想敲门,想到入夜,终于敲了,可屋里的灯却灭了。
也罢,她做了错事,引他生气了,不理她正常,反正明天还要去御查司伺候,到时候做上满满一盒好菜,赔罪去。
春夜忽起小雨,下得淅淅沥沥,该是入眠的好季节,她睡不着,整夜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地叹气,想沈渊喜欢的发饰,喜欢的衣裙,还有喜欢的点心,
墨团子和五只小黑猫挤在床尾的篮子里,小猫还没只勺子大,眼睛都没睁,就争着抢着找奶吃,
她支着脑袋看到半夜,心烦意乱了就干脆披上外袍,蹲地上看猫去。
折腾往复算是一夜未眠,
赔罪计划终于在晨曦初照的时候敲定下来,早早去到后山竹林。在潮湿的晨雾中用取来叶片上的露水存着,待到收集完煮茶的露水,又匆忙赶回厨房炖茶,
下了一夜的雨,后山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险些滑倒,稍有不慎就被刚冒尖的竹笋绊住,摔一手泥,
煮了高汤,和了白面,等菜品能装满食盒已不知不觉到了正午,更衣沐浴,梳洗打扮,选了件沈渊夸过的烟波青纱长裙,用白玉梅花簪挽起随云髻,还未来及休息,就已然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见马车在府外候着,心里骤然松口气,就算昨天再被冷落,今天还是让她去伺候的,提起裙摆正欲上车,突然眼前横出一条手臂,
“姑娘,不可。”侍卫道,
酒酿心里咯噔跳了下,问,“怎么了…”
侍卫只摇头,将她客气地推离马车,
顶蓬挂着的琉璃铃铛被风吹的甩起尾巴,叮当响,是她亲手挂上去的,车也是沈渊给她专人用的,如此用了小半年,侍卫都认得她,如果拒绝,便是沈渊的意思。
她讪讪笑道,“是今日不方便用车吗。”
侍卫脸上闪过丝为难,该是知道缘由,但碍于情分不好把话说难听,
她行完福身礼,自行往御查司走去,阳光正好,本该晒得人舒畅,但一路走来,越走越没底气,越走越连连叹气,边叹气边给自己打气,
既然沈渊可以在她生气的时候和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那她贴回去就是,有什么好丢脸的。
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走到门口一颗心更是吊在嗓子眼,就怕被人拦下,说不许进,
还好没有,守卫见她来便打开后门,和以往一样让她进去,她提着食盒一路急急走,等到了主屋呼吸也乱了三分,
调整好呼吸,整理好发髻,提前挂上微笑,这才转出屏风,
入眼便是一身云纹宽袍的男人,就和以往一样坐在桌案前,在堆成小山的文书前埋头书写,听见她来也没抬头看一眼,
酒酿讪笑道,“老爷用膳吧”
沈渊低低嗯了声算作回应,她连忙布膳,垂首站在桌边等着,没等到老爷来用,自己就饿到不行,一早就起了,起来就在厨房忙,早膳都忘了用,
肚子时不时叫起来,叫得她面红耳赤,生怕被沈渊听了去,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又饿,站得腿也麻了,那人终于起了身,却一言不发地离开,
酒酿一急,迈开步子就要追,才走两步就腿弯一曲,咚地跪在地上,
沈渊脚步立即停了,下意识就要转身,
“老爷…”
就听身后软绵绵,怯生生地喊,“老爷,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
错了,错得离谱,离谱到居然想藏着那个姓秦的书信,他早该罚她,或是跪香或是关禁闭,就算罚上几鞭子都算轻的,
但想到她被罚落过胎,心也就软了,可心头那根刺却怎么也拔不出,
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
——她会走,就算人走不了,心还是会走。
忽然袖袍一紧,顺着衣料被扯着的方向向后看去,少女正抓着他衣袖,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望着,一言不发,只是用小鹿般的双眼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