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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三十里风区,小房车的步态由酩酊转为微醺,姜南终于能把目光分给国道两旁。
这才发现她们进入了一片的风车世界。白色的电力风车如巨人列队,头顶蓝天,脚踩戈壁,在远方天山雪峰的映衬下蔚为壮观。
这里似乎已经成了热门打卡点。路旁陆陆续续停了些小车,都是自驾游的旅客在观赏、拍摄。
“你拍不拍?”倪女士瞟她。
“算了,一路上风车都不少。”姜南说,“前面就是达坂城,我们去找个地方洗车,还要收拾东西。”
她还没顾得上检查后车厢的惨状,估计不是个小工程。
话虽如此,十几分钟后,她还是停了车。
只怪风中歌声嘹亮又勾人:“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哟,西瓜大又甜……”
阳光下的戈壁滩热浪蒸腾,路边突然出现一座西瓜堆积的小山,谁能抵挡得住?
姜南振振有词:“吐鲁番的葡萄没吃上,达坂城的西瓜就不要错过了。”
西瓜堆在皮卡上,瓜堆上坐了个四五岁的小巴郎。背后靠着一台“广场舞神器”,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的。一不留神两个瓜滚下来,摔裂出红艳艳的瓤。一只花狗屁颠屁颠跑过来,长嘴拱进瓜皮里就开饭了。
守着瓜摊的维族小伙骂骂咧咧抬起脚,故作凶狠地朝狗踹了一脚。鞋底还隔着老远,狗就灵敏地跑开了,头上还套了半个西瓜。
姜南一下车就看得忍俊不禁,瓜堆上也有个小巴郎笑得前仰后合,小手直拍自己的肚皮。他
她朝小巴郎挥挥手,努力让自己的嗓门压过歌声:“西瓜怎么卖?”
小巴郎呆了一会儿,从背后摸出张硬纸壳,举起来。上面有歪歪扭扭几个汉字:西瓜,十块钱三个(大),四个(小)。
“这么便宜?”姜南被这价格震撼了,再看那瓜,个头都快赶上冬瓜了。
卖瓜小伙大概是误解了,大声说:“不甜不要钱!”
“这种我吃过,叫炮弹瓜。”倪女士用指甲掐了掐瓜皮,脆生生的\"咔\"声随着清香溅出。
她又拍又敲,十分老练地选出一个:“青黄纹屁股凹的好,包甜。”
小伙已经抽出维吾尔弯刀。刀刃刚切入瓜皮,瓜就自己裂成了两半。赭红沙瓤渗出蜜汁,顺着瓜皮滴滴答答,染了姜南一手。
原本不觉得口渴,现在对着水灵灵的瓜肉,两人都挪不动脚步,一人捧着一牙头也不抬。
小伙把自己的小马扎让给倪女士,又拍拍皮卡车位的空当,示意姜南可以坐上去。
“达坂城的姑娘”还在震天响,姜南嫌吵,朝抱着音响玩的小巴郎努努嘴:“老板,要不先把音乐关掉?对小朋友的耳朵也不好。”
“没事。”小伙指了指自己耳朵,“艾山他听不见。”
他疼爱地看着弟弟,笑笑:“音箱唱歌的时候会动的嘛,他很喜欢。”
姜南微怔,口中的瓜少了些甜味。
“天生的吗?”倪女士问,“医院检查怎么说?”
小伙摇头:“两年前,刮黑风。艾山跑丢了。找到的时候被埋了一半,耳朵里灌满了沙子。”
“新疆这风啊……”倪女士喃喃道,白发被风凌乱地卷起,“那年赵宝铃去连队的骆驼,回来耳朵里也都是沙子,掏都掏不干净。把脑袋这样侧过来,单脚跳啊跳,沙子和血一起出来了。”
“人活着就是好事。”小伙反过来安慰她,“我家从前也有养羊嘛,风一吹,羊就上天了。掉下来,啪——艾山可高兴了,晚上有肉吃。”
他的语气听不出对恶劣环境的怨怼,只有习以为常,甚至还会开玩笑。
“我们达坂么,就是天山上的隘口。风和人一样,不从这里走,还能从哪里走?其实刮风也不多嘛,一年只刮两次,一次只刮六个月。”
这时一辆皮卡停下来,车上跳下几个人。“阿迪力,杀几个瓜!”
他们穿着染满油污的连体服,安全帽还没摘下来,大颗的汗水从帽檐下滚下来。阿迪力应了一声,手起刀落。
“啊啊阿咿——”艾山丢下音箱爬下车,像枚小炮弹般撞入领头人的怀中。
“哟,又沉了不少。”领头的人也就三十出头,安全帽下支着一副黑框眼镜。他让艾山坐在他膝盖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啃同一牙西瓜,模样很是亲热。
“他们,就是管风的人。”阿迪力介绍说。
“哈哈,说是追着风跑的人还差不多。”黑框眼镜朝倪女士和姜南点点头,“我姓张,是风电场的维护工程师,这是我们的巡检小队。”
他朝风车巨人们努努嘴:“大家都讨厌大风,我们巴不得天天都有大风。”
姜南拧眉:“为什么?风那么大,你们要维修风车难度不是更高?”
“风够大,风机的工作效益才够多。当然,要是风速一秒超过二十五米,那就必须关停了,否则风车的叶片都会飞车。”张工抬起脸,感受迎面吹来的风,“像现在这样每秒八到十秒的风速就很完美。”
姜南拢了拢冲锋衣领口,可不觉得让自己脸皮紧绷,发丝乱飞的风能叫完美。
“张工主要是想偷懒。”巡检小队的一个小个子男生笑着说,“风小了,风停了,我们就得抓紧时间爬风机了。”
“爬风机倒没得啥子,就怕正在爬,风又突然大起来。”另一个男生说,他的口音明显带着川味。
“风车还可以爬上去?”姜南吃惊,“那么高。”
“大型的一百四十米高,小型的也就四十。”小个子说,“宁可爬大型的,走塔筒内部爬梯上去,至少风吹不到身上。小型的有些是外部梯架,顶风爬那个酸爽。”
“塔筒里也窜风。”小四川说,“冬天的时候特别明显,人在里面待几分钟脚就冻木了,工作棉衣都防不住。我爬了三年,手上脚上的冻疮就没断过。”
“那也比夏天好。天气本来就热,发动电机还散热,塔筒里至少有四十度。”小个子把后背转到小四川面前,“你摸嘛,老子背心都湿透了。”
他们正嬉笑着,艾山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喊,小手抬起来指向国道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