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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丝裹着药香,在青石巷上空织出一层朦胧的纱。百草堂的飞檐下,铜铃在风中轻晃,王宁正踮着脚整理檐角的艾草,青布长衫下摆沾满了药渣。他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黏住,刀刻般的眉峰下,一双眼睛透着医者的沉稳。
\"哥!城西李婶家的小孙子咳血了!\"王雪攥着浸透雨水的油纸伞冲进院子,鬓边的木簪随着急促的动作微微摇晃。这个扎着双髻的少女常年在药铺帮忙,袖口总沾着碾碎的药粉,此刻脸色却比往常苍白许多。
王宁的手指顿在半空中,沾着药汁的指甲泛着青黑。他转身时带落几株晾晒的紫苏,叶片在泥地里打着旋:\"去把冬瓜子取来,按三钱配桑白皮、黄芩。\"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六个蒙着灰布的汉子撞开雕花木门,领头的刘二狗咧开缺了半颗牙的嘴:\"王堂主好大的威风!听说你要用冬瓜子给人治病?\"他身后的壮汉们将油纸包甩在药柜上,油纸散开露出几颗霉变的冬瓜子,\"东村老赵家的娃喝了你的药,现在吐得只剩半条命了!\"
王宁的妻子张娜正端着药罐从内室出来,素色围裙上还沾着熬药的焦痕。她猛地将药罐重重搁在案上,瓷釉在碰撞中迸出裂纹:\"刘二狗,你血口喷人!赵家孩子今早还来抓过润肺的枇杷膏!\"
\"哼,空口无凭!\"刘二狗抄起药柜上的戥子狠狠砸在地上,铜星四溅,\"孙老板说了,冬瓜子性寒有毒,谁用谁就是草菅人命!\"他身后的壮汉们跟着起哄,药柜上的瓷瓶被推得东倒西歪,当归和枸杞混着碎瓷片散了满地。
护道者林婉儿握着剑柄从暗处走出,月白色的道袍下摆绣着云纹暗花。她腰间的青铜铃铛随着步伐轻响,目光如寒星扫过众人:\"百草堂行医十年,从无错漏。若有人恶意中伤\"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哭喊。
三个村民抬着担架冲进来,担架上的少年面色青紫,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王宁快步上前,指尖搭在少年腕间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紧:\"痰热壅肺,肺痈初起。\"他转身抓起一把冬瓜子,对着围观的村民高声道:\"冬瓜子味甘性寒,入肺经,正是清热化痰、排脓解毒的良药!\"
\"你少拿这些鬼话骗人!\"刘二狗突然抢过冬瓜子,塞进嘴里大嚼,\"要是没毒,我当场吞十斤!\"话音未落,他突然脸色大变,捂着喉咙跪倒在地,嘴角溢出白沫。
\"不好!\"王宁冲上前掐住刘二狗的人中,余光瞥见壮汉们偷偷往袖中藏着黑色药丸。张娜已经举起药杵挡在王雪身前,林婉儿的剑\"铮\"地出鞘,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都住手!\"苍老的喝声从门外传来。药材商人钱多多拄着乌木拐杖踱进来,锦缎长袍上绣着金线牡丹,腰间的翡翠玉佩撞出清脆声响,\"刘二狗,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他从袖中掏出银针,在刘二狗舌根处轻轻一挑,一枚黑色药丸滚落地面。
围观的村民发出惊呼。钱多多冷笑一声:\"孙玉国这招借刀杀人倒是精妙,可惜找错了帮手。\"他转向王宁,浑浊的眼中闪过算计的光,\"王堂主,我仓库里还有五百斤冬瓜子,不过\"
王雪突然从药柜深处翻出一本泛黄的医书,书页间夹着干枯的冬瓜子标本:\"钱老板可知《千金方》记载,冬瓜子配苇茎,可治肺痈?若错过救治时机,城西至少还有二十人会咳血而亡!\"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钱多多摩挲着玉佩,目光扫过地上挣扎的刘二狗,又望向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药柜上的冬瓜子上,泛着温润的光泽。
\"五倍价钱。\"钱多多突然开口,\"而且要百草堂今后三成的利润。\"
王宁的指节捏得发白,张娜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浑身湿透的村民滚下马来:\"王堂主!南镇已经封村了!二十七个孩子咳血\"
空气仿佛凝固了。王宁深吸一口气,弯腰拾起地上沾着泥土的冬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成交。但钱老板必须保证,药材明日辰时前送到。\"
钱多多抚掌大笑:\"痛快!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敢坏我生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还在抽搐的刘二狗,转身离去。
暮色渐浓,百草堂内灯火通明。王宁将冬瓜子倒入石臼,木杵撞击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沉重。林婉儿站在门口,望着钱多多远去的方向,剑柄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知道,这场关于冬瓜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夜色如墨,钱多多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溅起的水花在灯笼下泛着幽光。车帘猛地被掀开,刘二狗捂着喉咙爬进来,脸上还残留着被银针刺痛的红痕:\"钱老板,孙玉国说事成后\"
\"事成?\"钱多多慢条斯理地转动翡翠扳指,车外的风卷着湿气灌进来,吹得他袖口金线牡丹微微颤动,\"刘二狗,你连几颗毒丸都藏不好,坏了大事。\"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刘二狗的额头重重磕在车辕上,渗出鲜血。
与此同时,百草堂的药碾声彻夜未停。王雪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通红,发梢却凝着药汁结成的硬块。\"哥,这批冬瓜子\"她望着木盘里新到的药材,眉头微皱,\"颜色比往常浅,闻着也少了股清香味。\"
王宁手持放大镜凑近,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线。他拈起一颗冬瓜子,指腹摩挲着表面细微的纹路:\"是陈货。钱多多这老狐狸\"话音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张娜扶着咳得直不起腰的村民从内室出来,裙摆沾满呕吐物。
林婉儿突然推门而入,道袍下摆还滴着水。她腰间青铜铃铛缠着半截带血的布条:\"城西渡口发现三具浮尸,都是去南镇送药的郎中。\"她将染血的布块拍在桌上,\"伤口呈十字形,和孙玉国手下惯用的柳叶刀一模一样。\"
王雪手中的火钳\"当啷\"落地,火星溅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裙摆上。张宁快步上前踩灭火星,目光扫过布块上的血渍:\"孙玉国这是要赶尽杀绝。\"她转身打开药柜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个贴着朱砂符的瓷瓶,\"这是师父留下的解毒丹,或许能派上用场。\"
更鼓声惊起夜枭。王宁将陈货冬瓜子与新采的芦苇茎一同投入药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按原方煎药,陈货虽效力弱些,但多添两钱也能应急。林姑娘,劳烦你走一趟南镇\"
\"慢着!\"尖锐的喊声刺破夜幕。二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围住院墙,领头的汉子挥舞着锄头:\"王宁!你安的什么心?东村老张家的闺女喝了你的药,现在浑身发紫!\"人群骚动起来,火把将百草堂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王雪脸色煞白地冲出门,却被张娜一把拽住。林婉儿长剑出鞘,寒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让我去。\"她身形如燕跃上墙头,却在看清人群后方的身影时瞳孔骤缩——孙玉国戴着金丝眼镜立在阴影里,指尖把玩着枚银色怀表,表链上挂着颗冬瓜子形状的坠子。
\"各位父老!\"林婉儿的声音穿透火光,\"张家姑娘今早可曾食用过鱼脍?\"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张家汉子挠着头道:\"确实吃了可这和药有什么关系?\"
\"冬瓜子与鱼脍同食,会引发血毒。\"王宁不知何时已走到院门口,青布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各位若不信,我愿当场试药!\"他抓起碗刚煎好的药汁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孙玉国的怀表链突然断裂,冬瓜子坠子滚落在地。他推了推眼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王堂主好大的胆子。不过据我所知,陈货冬瓜子\"
\"够了!\"钱多多的声音从街角传来。老商人坐着八抬大轿现身,轿帘上金线绣的貔貅在火光中张牙舞爪,\"孙老板,这批冬瓜子可是经你手查验过的。\"他掀开轿帘,露出怀里沉甸甸的钱袋,\"莫非你想让大家知道,是谁在瘟疫期间哄抬物价?\"
孙玉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人群中响起愤怒的低语,几个村民举起锄头朝他逼近。钱多多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嘴角:\"王堂主,继续煎药吧。至于这些误会\"他瞥了眼地上的冬瓜子坠子,\"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等人群散去,王宁终于支撑不住靠在药柜上。张娜赶紧扶住他,指尖触到他滚烫的额头:\"你疯了?陈货冬瓜子本就伤脾胃,你还\"
\"没时间了。\"王宁咳嗽着推开她,指节叩响药柜,\"把师父留下的陈年冬瓜子取出来,那是当年治疗肺痈的圣药。\"他望向窗外摇曳的火把,镜片后的目光坚定如铁,\"孙玉国不会善罢甘休,钱多多也另有图谋。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熬出足够的药。\"
林婉儿默默握紧剑柄,道袍上的云纹被月光镀上银边。她望着钱多多远去的轿子,总觉得那沉甸甸的钱袋里,除了金银,还藏着更危险的东西。而孙玉国临走前那抹阴鸷的笑,让她后腰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她为保护百草堂被柳叶刀所伤。
更漏声里,药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冬瓜子在药锅里翻滚,如同这场瘟疫中,所有人命运的齿轮,正不受控制地加速转动。
残月如钩,斜斜挂在百草堂的飞檐上。药灶里的火光照亮王宁紧绷的下颌,他盯着药锅中翻滚的冬瓜子药液,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灶台下,王雪添柴的动作突然顿住——几块带着焦黑印记的木柴中,赫然夹杂着半截绣着金线牡丹的锦缎。
“这是”王雪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林婉儿浑身浴血地撞开大门,道袍下摆的云纹被鲜血浸透,腰间青铜铃铛只剩下半枚。她踉跄着将个油纸包扔在桌上,喘息道:“南镇药被劫了,护送的兄弟”
张娜冲上前扶住林婉儿,指尖触到她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呈十字形,与城西浮尸的致命伤如出一辙。王宁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颗发黑的冬瓜子,表面凝结着暗红血痂。“孙玉国的柳叶刀。”他声音冷得像冰,“但钱多多的人也在现场。”
空气瞬间凝固。王雪想起灶下的锦缎残片,手不自觉地攥紧。钱多多的马车轿帘,正是绣着金线牡丹。还未等她开口,院外突然传来喧闹声。二十几个蒙面人翻墙而入,手中火把将院子照得亮如白昼,为首的壮汉扯开面罩——竟是刘二狗。
“王宁!你害得老子丢了饭碗!”刘二狗握着染血的柳叶刀,缺牙处喷着唾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身后的蒙面人举起陶罐,刺鼻的桐油味弥漫开来。
林婉儿强撑着起身,长剑出鞘却带出一串血珠。王宁按住她的肩膀,从药柜底层摸出个瓷瓶。瓶中装着暗绿色的粉末,正是师父留下的迷魂香。“雪,去敲后山的钟。”他低声吩咐,目光扫过刘二狗身后的阴影——月光下,有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轮廓若隐若现。
王雪转身欲跑,却见刘二狗狞笑一声,甩出枚淬毒的飞镖。千钧一发之际,张娜扑过来将她推开,飞镖擦着张娜的耳畔钉入木柱,瞬间腾起青烟。“别碰!”王宁大喊,“是鹤顶红!”
混战一触即发。林婉儿挥剑挡开迎面砍来的大刀,伤口迸裂的鲜血溅在墙上,画出诡异的弧线。王宁捏碎瓷瓶,迷魂香的粉末随着夜风飘散。刘二狗等人突然捂住口鼻,踉跄后退。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局势逆转时,风向突然改变!
“不好!”王宁话音未落,自己已被迷魂香呛得咳嗽不止。月光下,钱多多的管家站在屋顶,手中握着个黄铜制成的风向筒,脸上挂着阴鸷的笑。刘二狗趁机挥刀砍向王雪,刀锋距离少女咽喉只有三寸时,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半截青铜铃铛从暗处飞来,精准击中刘二狗的手腕。林婉儿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长剑抵住他的咽喉。“说,孙玉国和钱多多到底在谋划什么?”她的声音冷得能结冰,剑尖渗出的血珠滴在刘二狗的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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