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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望向他的目光如粼粼星湖，程修言垂眸避开了那样的目光。
太过干净而悲悯的目光，让他产生自己被彻底看透的错觉。
看透了他一身光鲜的皮下，包裹的是满身的血污与肮脏。
可他分明这样讨厌被人看透的感觉，奇异的却是，他并不反感她的目光。
或许是她与大部分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的眸光里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包容接纳的理解。
她愿意蹲下来，平视着脏污的小乞丐，她不认同他们的偷盗，却也理解他们的行为，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他们的困境，是“他们”，而不是某一个人。
对上她目光的那一瞬，程修言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小时候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是不是就……
几乎用尽了全力，他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再想下去，这样的想法于他而言，太过危险。
温暖与安定，不是他可以去触碰的东西。
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程修言打破了沉默，他风轻云淡的夹了一片肉到秦晚依碗里，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既然大小姐都提了，那我等会儿便打个电话过去，让他们注意着点儿那孩子。”
见他没有介意，秦晚依松了口气，她稳了稳心神，掩饰般喝了一口梨汤，“嗯”了一声，她神色郑重了一些：“我知道，真要帮他们，还是得把福利院重视起来，明天我就可以先让苏鹤年做个预算，看财政能拨多少钱。”她眼神变得厌恶：“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清理掉那些蛀虫。”
程修言沉默的帮她夹肉，待她情绪稍平，才做不经意问道：“苏鹤年？是今晚跟你跳舞的那位公子？”
“对，财政部长的侄儿，是个留学生，有才华，也单纯肯做事。”秦晚依朝程修言道：“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程修言笑了笑。随后，他对秦晚依道：“局里的几方势力我已摸了个大概，大小姐若最近需要除虫，这两日得空可来找我，我寻个清净的地方给大小姐汇报。”
自然是需要的！而且很重要，若不是因为这里不是谈这种事的地方，她都想让他现在便讲！秦晚依立刻道：“那我明日来你酒楼！”
程修言眉头微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浅笑道：“大小姐明日不是要找那位苏先生谈事？”
“嗯？”秦晚依不解道：“我可以上午找他，下午来找你，与他也聊不了多久，应该不会耽误吧？”
她想了一下，担忧道：“还是说，局里情况复杂，一个下午也讲不清楚？”
“那倒不是，”程修言道：“只是跟大小姐确定一下时间，毕竟大小姐过来，我不能怠慢不是。”
“……”秦晚依觉得他的话哪里怪怪的，也没细想，撇了撇嘴。
“说起局里，我倒有件事想问问程先生。”秦晚依扯了扯嘴角，掀起眼皮去看程修言。
“嗯？”程修言手上翻肉的动作不停。
话出口的瞬间，秦晚依也意识到自己语带酸味，她调整了一下语气，争取听起来单纯是因为好奇：“我看你和林小姐关系不错，为什么不让林小姐介绍你进警局？若是你开口，她应该很乐意帮忙。”
程修言手顿了一下，惊讶道：“大小姐是说，让林小姐帮我进警局？”
他这表情反倒让秦晚依疑惑了：？
程修言好笑道：“林小姐怎么帮我？跟她父亲说，她想塞个男人进局里？那怕是我还没进去，便已经被林局长找人打残了。”
“……”秦晚依道：“所以呢？你是因为她那条路走不通，才来找我？”
程修言否认：“我从未想过要林小姐帮这个忙。”
“那你是一开始就盯上我了？”秦晚依偏头去看他。
程修言笑起来：“也没有，一开始不是大小姐先找上我的吗？”
“……”这，好像还真是。
秦晚依一时语塞。
程修言正色道：“我当时情况棘手，是大小姐的出现，让我的前路柳暗花明，我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投诚到大小姐这边了。”
秦晚依心中暗暗撇嘴，她也不知道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毕竟这男人说话一向冠冕堂皇，很会哄自己开心。
她本也不想再问什么，可宴会上那两人的一幕幕总出现在脑海里。
她伸手夹肉，不去看程修言，假装不在意道：“跟我说说，你跟林小姐怎么认识的？”
程修言张了张口，随后又沉默了。
他的确因为林月婵的身份维护着这份“友谊”，但也始终只维持在了“友谊”这部分，这是最安全的，也是对他最有利的，说不上哪天便能用上这个关系。
可面对秦晚依的问题，他忽然很想告诉她，自己已然与林小姐互生情愫。
因他清楚，自己决不能对她有任何心思，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去靠近她了，他得为他们俩之间划一条清晰的、不能越过的线。
现在，林小姐便可以成为这条线。
“我与林小姐……”他缓缓开口，可“互生情愫”这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心中有一股强烈的不甘，即便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不愿让她误会自己。
桌上一时只有烤肉的滋滋声。
秦晚依没去看他，却竖着耳朵在听他的回答，可等了半天，等来了他的吞吞吐吐，他本是个靠一张嘴便能颠倒黑白的人，如今这般，想来是二人关系令他不知如何开口。
秦晚依提起的心终是摔落下来，喉间涌出酸涩，在宴会间，林小姐替他出头，他又为了林小姐得罪奥利弗的画面，反复在她脑海里循环，搅得她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其实他与林小姐不清不楚也没什么好意外的，秦晚依心想，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林小姐这种身份，他但凡有机会认识，怎么可能不好好经营。
就像他对自己一样。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自己是他的一颗棋子，他也是自己的一颗棋子，其实只要自己不动心，不关心他的那些私生活，他可以是很好的一个下属，甚至可以是——朋友。
秦晚依在桌下狠狠掐了掐手心，她绝不能被看出来一丁点儿的失落难过！
她扬起脸，挤出一个调侃的笑：“不方便说啊，那就算……”
“没什么不方便的。”程修言打断她，笑道：“只是我跟林小姐交集也不多，一时也没想起来怎么认识的，不知该从何跟大小姐开口。”
……秦晚依猛然抬头，心情不受控制的拨云见日，她抿了抿嘴，压住嘴角看向他：“那现在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