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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油灯将褪了色的陈旧帐幔洇染成一片暖黄色。
沈清歌正坐在炕桌前,用一方柔软的绢帕,仔细擦拭着一只翡翠镯子内壁上模糊的“御造司”戳记。那是白天曹公公差人送来的赏赐之一。
旧烛台上凝结着厚厚的蜡泪,烛光跳跃,映得旁边锦盒里几锭银子泛起幽幽的冷光。
“姐姐快看这花纹!真好看!”同屋的小宫女艳羡地凑过来,伸手就想去摸那只镯子。沈清歌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挪开了半分距离。
“曹公公平日里那般严苛,竟舍得把这样贵重的镯子赏人?”小宫女啧啧称奇。
窗外忽然传来守夜太监敲打梆子的声音,沉闷而规律。
沈清歌将那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进床角的破旧箱笼最底层。银锭与箱底杂物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混杂在她刻意放缓的轻快调子里。
“不过是凑巧答对了皇上几句话,侥幸得了些赏赐罢了。”
她转头对小宫女笑道,“明日得了空,拿这匹天水碧的料子给你裁条新的汗巾子,好不好?”
“嗯。”小宫女欣喜地点了点头。
烛芯猛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沈清歌的手指在箱笼里触碰到一件粗布衣物,指尖下意识地摸到了缝在内里的一个坚硬的小东西——那是她贴身藏着的玉玦。
油灯摇曳的光晕,骤然模糊成了记忆中那天阴冷潮湿的牢房。爹爹枯槁如柴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嘶哑而急促的喘息。
“阿芜离开临安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哐当!”
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碰翻了,像是铜盆落地的声音。这声响惊得沈清歌猛然回过神,额头已沁出细密的冷汗。
墙角一道黑影飞快窜过,大概是老鼠。窗外秋蝉正发出它们生命中最后几声衰弱而尖锐的嘶鸣。
沈清歌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玉玦,冰凉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
外间隐约传来醉醺醺的哼唱声,断断续续,是负责守夜的嬷嬷在廊下偷喝劣酒。
一缕清冷的月光,正透过窗格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漏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银霜。
沈清歌攥着玉玦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痉挛。烛台在摇曳的帐幔上投下扭曲舞动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她猛地死死咬住被子的一角,压抑着喉咙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那声音细微得像只濒死的小猫。
月光映照下,她白皙手腕上,几条青色的纹路正隐隐凸显,缓缓游走,仿佛有生命一般,要钻进她的血脉深处。
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炕桌粗糙的木头边缘。细小的木屑刺入指缝,带来尖锐的刺痛,反而让她混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廊下又传来守夜嬷嬷踢翻什么东西的声响,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咒骂。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她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将玉玦尖锐的棱角死死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又快到了”
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她的蝴蝶骨滑落,浸湿了粗麻的中衣,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她抬起头,死死盯着窗外那轮将满未满的月亮,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喉头忽然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她一阵慌乱,伸手想去抓放在桌角的水壶,想要喝口水压下这股恶心感。
手指却不听使唤地一颤,碰翻了白天曹公公赏赐的那只缠枝莲纹盘。
“啪嚓!”
清脆的瓷片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帐外传来同屋小宫女被惊醒后含糊不清的嘟囔:“姐姐……怎么了?还不睡吗?”
沈清歌迅速将一块被冷汗浸透的帕子团起塞进袖口,竭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渣感。
“没什么,刚才水喝多了,出去趟茅房。”
廊下的秋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残叶,打着旋儿掠过她的脚边。夜风阴冷,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她扶着冰冷的井台,颤抖着掬起一捧刺骨的井水,用力抹在滚烫的脸上。井水倒映出她此刻苍白扭曲的面容,那晃动的人影仿佛瞬间被染成了不祥的猩红色。
耳边似乎又炸响了模糊记忆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与尖叫声。指尖猛地扣进井台边缘粗糙的青砖缝隙。
碎石划破了她的指腹,渗出血珠。尖锐的疼痛传来,让她体内那股狂暴翻涌的热流,竟奇迹般地褪去了三分。
自从及笄之后,这种可怕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每逢月圆之夜将近,体内的某种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
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她只是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像是发了场高烧。
而现在,随着年岁增长,那股力量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甚至隐隐有吞噬她神智、让她彻底失控的迹象。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病,还是诅咒。沈清歌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御膳房方向飘来的微弱炊烟。
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整张脸再次浸入那刺骨的井水之中。
冰冷的水瞬间包裹了她,窒息感传来。好一会儿,她才猛地抬起头,大口喘息着,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沈清歌又将那块浸透了冷汗的帕子死死按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试图缓解那阵阵袭来的眩晕和杀意。就在这时,一片厚重的乌云悄然飘过,遮蔽了天空中的月亮。
霎时间,天地暗淡下来。
诡异的是,她手背上那些刚刚还狰狞凸起的青筋,竟在月光消失的瞬间,慢慢平复了下去。那股狂躁的力量仿佛失去了目标,暂时蛰伏起来。
就像一条嗅到了猎物气息却被惊扰的毒蛇,不甘地缩回了暗处,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时机。
沈清歌在凉风中坐了好一会儿,确定身上再没有什么不妥后才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