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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圣人之道，格物致知
李泰听着苏沐的话，看着那些小巧的农具模型，好奇心又压过了那点嫌弃。
他指着那几块地里的作物：“那这几块地里的苗，长得怎么不一样？有的高，有的矮，有的叶子黄。”
“问得好！”苏沐打了个响指，“这正是因为它们脚下的土不一样，吃的东西不一样。”
他指着一小块明显贫瘠、作物稀疏的土地：“这块地，土质差，也没加什么料，作物自然长不好，跟饿肚子的孩子似的，面黄肌瘦。”
他又指着旁边一块加了草木灰的：“这块加了草木灰，你看，苗是不是就壮实一点，叶子也绿一些？”
最后，他指着一块明显用了粪肥、作物长势最好的地：“殿下再看这块，用了粪肥，这苗秆子又粗又壮，叶子油绿，长得多带劲！”
李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几块地的明显对比，小嘴微张。这种直观的对比，比王珪讲一百遍“民以食为天”都来得震撼。
苏沐趁热打铁：“殿下，格物致知，就是要亲自动手，亲自观察，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光听别人说，终究隔了一层。”
他拿起一把小铲子，又拿起一袋粪肥：“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亲手试试。
给这块贫瘠的地加点料，看看过些时日，这苗会不会长得好一些？”
李泰鼻子皱得紧紧的，眼睛盯着那袋子，嘴巴抿成一条线，身子往后缩了缩：“这……这味儿……”他捂住鼻子，脚下又退了几步，“苏先生，要不……还是你来弄吧？我在这儿瞅着就行。”
苏沐嘴角往上一咧，看着李泰那样子，说：“殿下，堂堂魏王，这就怕了？再说，这粪肥沤熟了，味儿散了不少啦！”他说话时，还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那样子是说味道真大。
李泰脖子一梗，把捂着鼻子的手拿开，小胸脯挺起来，眼睛瞪着苏沐：“谁怕了？不就是……不就是臭点儿吗？有啥了不起的！”
他伸手拿过苏沐递来的小铲子，又用指尖捏起一小撮粪肥，闭着眼，憋着气，慢吞吞走到那块地旁边。
旁边的内侍宫女一个个都把气憋住，眼珠子都不敢乱转。魏王殿下要亲手……碰那个？这可是头一回见！
李泰跟要冲锋陷阵似的，猛地把铲子往土里一戳，接着飞快地把手里的粪肥撒上去，胳膊腿都僵着，五官也皱到了一块儿，跟吃了苦药似的。
“好了！好了！”他把铲子一扔，噌地跳开老远，连连后退，拿袖子使劲扇着自个儿身前，好像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苏沐肩膀抖了一下，赶紧把脸转开一点，走过去拾起铲子，开始弄给李泰看：“殿下，不能这么扔。得弄匀了，埋浅点儿，不能就撒在上头。来，看我的。”
苏沐嘴里说着，手底下动作挺快，翻土、撒肥、盖土，一套下来挺顺溜，跟李泰刚才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比，差别挺大。
李泰刚才还一脸不乐意，这会儿被苏沐的动作勾住了，凑近了瞅着，眼睛里那点嫌弃也没了。
头几天，李泰来了精神头，天天跟在苏沐屁股后头。
“苏先生，今儿咱们弄啥？”
“苏先生，那草木灰真比粪肥差些？”
“苏先生，那小犁头还能不能再弄弄？让它使着再轻快点儿？”
苏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还得把话拣着说，把那些他知道的道理，换成大唐人能听懂的话，一点点说给李泰听。
什么酸碱中和，什么杠杆省力，什么光合作用……苏沐尽量用手边能找到的东西比划。
可新鲜劲儿也就那么几天。
这天上午，苏沐正拿着个小木棍，试图给李泰解释杠杆原理，找了个小石块当支点，想撬动一块稍微大点的石头。
“殿下您看，这棍子长，支点在这儿，我手在这儿轻轻一按……”
李泰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着，手里无聊地拨弄着腰间的玉佩。
“苏先生，你说的这些，跟王师讲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有什么关系吗？”
他抬起眼皮，眼神里带着点挑衅。
“学这些撬石头的玩意儿，能治国安邦？能让百姓归心？”
苏沐手里的木棍顿住了。
来了，熊孩子开始作妖了。
这是嫌他教的东西“奇技淫巧”，上不了台面，开始拿王珪的圣贤道理来怼他了。
苏沐心里叹气，面上却不显，把木棍和小石头都放下。
“殿下说得有理，圣人之道，自然是根本大法。”
他话锋一转，指着旁边一个粗使太监正费力搬着的花盆。
“不过殿下请看，那位公公搬花盆，是不是很吃力？”
李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撇撇嘴：“那又如何？他力气小罢了。”
“那如果，”苏沐捡起刚才那根长木棍，又找了块更厚实的砖头当支点，走到花盆边，“用这个法子呢？”
他把木棍一头塞进花盆底下的缝里，中间垫在那块砖头上，手捏着木棍另一头轻轻往下一按。
刚才那个太监搬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花盆，离地几寸，晃悠悠地被撬了起来。
“欸？”李泰眼睛睁大了些，往前凑了凑，“这……这就起来了？”
苏沐松了手，花盆“咚”一声砸回原地。
“殿下，管一个大国，跟做饭差不多，道理可能也差不多。知道用什么法子能省力气，知道怎么使巧劲儿把事办了，这算不算管事的一种脑子？”
苏沐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李泰：“比如修河堤，盖城墙，不能光靠人死扛吧？懂点省力气的法子，活儿是不是干得快点，老百姓也能少遭点罪？这算不算让地方安稳？老百姓少受罪，心里头痛快了，是不是就更容易听话？”
李泰听着苏沐这套说法，有点发蒙。
李泰瞅瞅那根木棍，又瞅瞅苏沐脸上挂着的笑，小嘴巴张了张，没吭声。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杏黄色袍子，看着比李泰大几岁的少年，被一群内侍宫女围着走了过来。
少年眉眼看着挺平和，不像李泰那样眼睛骨碌碌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