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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天上下起小雨,终于冲淡了几日来的燥热。
庄源一行的车停在了廊桥边,他们并排打着两把伞。黑色的伞面铺着雨滴,同花江江面一起溅起白色的花。
四人半低着头,葬礼一般肃穆矗立在江边,而目光之下是一具具冰冷且扭曲的尸体,没有一丝血色的它们沉寂在水底,永不瞑目的眼瞳里充满空洞,它们便以那深邃的漆黑注视着外界。
“它们还活着吗……”罗小明的泪水夺眶而出,因为其中一副面孔万分熟悉。
大家没有回答罗小明。庄源独自往外走去,也不管细雨将烟头打湿,颓废乱发末端挺立一颗颗显眼的水珠……他淋雨良久,半天才抬起头,两眼模糊,雨水从眼睑顺着脸颊一直滑到下巴,最后离开身体融入大地。
“下雨了。”
望着庄源灰暗的背影,何坤和肖烨同样被悲伤浸染了,多么契合的一场雨,是他们阔别时代和故乡的具现,其中夹杂各自的茫然。
如今千万人埋葬在这不知深浅的江底,而里面包含了他们太多不舍与遗憾……
“别着凉了。”
突兀的男声从他们每个人的死角传来,瞬间吸引了几人的错愕。
向承离是欣喜的,眼前的少年们和他渊源颇深。
庄源则瞪大了眼,他早以为表哥死在了那些怪物的围攻之中。
“表哥儿?”庄源掩盖不住激动,络腮胡加上那头自然卷早已作出回应。
伞下面的几人更是意想不到这场久别重逢,窃窃私语起来。
夜幕将至,廊桥凉亭里的他们谈笑着,没有什么再比友情重燃更值得庆祝的了,趁着渐大的雨,他们终于有借口小歇一阵。无视外界朦胧的灰白和激烈的飞溅,炉子被升了起来,倒上为数不多的炭,赤红温暖的火烘烤着他们各自拧干的衣物。
庄源似是洗了个澡,用手草草梳理头发,又用剪刀稍微裁去末端多出的部分。
大小罐头拆开一并倒入了沸水里,咕嘟咕嘟翻滚的小灶台洋溢诱人的香气,他们各自用饭盒和钢筷用餐,庄源率先夹了片藕;肖烨始终不得又不休地去戳浮起的丸子;何坤捞了半碗米线混着酱一起搅拌;罗小明连续喝下三份汤来暖身子;向承离挑出为数不多的肉片夹进弟弟们的碗中……
是啊,他们在欢声笑语里都得知了陷入暮色的世界外的恐怖,他们也都清楚挚爱亲朋再也无法回到身边,但他们来不及在墓前追忆,他们即将甩下这片墓地奔向远方。
天空顷刻暗了下来,周围的群山遮蔽干净最后的光芒,仅靠余火才能分辨出他们各自的面孔。
“哦呀。”融入黑暗的老妇人在凉亭外驻着把伞,雨即将落下帷幕,然而收拾残留的五人对擅自靠近的她并无兴趣。
老妇人龟裂且泛着火光的脸上凝起笑容,“小娃娃们倒有本事啊。”
一行人任由她继续说下去,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伸出手,显然是想求得什么,“可怜可怜我这老太婆吧。”
“阿婆,你趁早躲起来吧。”肖烨试着转移话题,“那些怪物马上就回来了。”
“害,我一个糟老婆子还怕什么啊,现在能有口吃的就算好了。”
“我们也没吃的。”何坤则斩钉截铁,物资早已经过他精确的打算,绝不会多出什么。
之后的三人先上了车,留的肖烨和何坤两人继续与老妇人可有可无地聊天。
“就这样罢。”何坤摆摆手,交谈无果他便懒得继续搭理。
“难道你们忍心留我一个糟老婆子等死吗!”老妇人也怒起来。
车内的庄源却嗤笑出声,后座的向承离忍不住探出头:“我们素不相识,你就不要继续赖着了。”
向承离的话语好似刺激到了她,老妇人突然跪倒,擒住一旁肖烨的腿嘶吼出来,“来人呐!来人呐!”
老妇人仍然以为这举动能唤起周遭的暴起,良久之后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现状如此。”何坤叹气道,“你是吸引不到丧尸的,而那些只顾自身安危的活人也不会为你挺身而出。”
老妇人浑浊的瞳孔在颤抖,她再想不出什么攀附的理由,于是渐渐松开手,放任一行人上车走远。
凝固许久,她的身体突然耸动,又以枯树般的手臂往江边靠去。
江边最后剩下扑通的落水声,那声音轻得只能荡漾在小小的涟漪之间,沉底的泥沙便浮了上来,滚起些许浑浊的水泡……
幽暗的江底传出呜咽,惊得庄源如凉水渗入背脊,父母的脸孔与他之间已经隔了千层水浪,致使那些本该清晰的画面顿时模糊了。
惊醒的庄源掏出一根捏弯了的烟,费力点起,副驾上的他回头看去。向承离打着盹,身上盖了一条旧毯子;而在毯子另一边的肖烨则翻着内衣口袋,饼干碎屑从他身上不断抖落,最后只抽出一张瘪扁的纸盒;何坤依旧开着窗,寒风吹动他许久没理的头发,夜幕的黑同车内散射的余光组合成了一片空荡的梦。
“就停在附近吧,青丝你好好睡一觉,为出城做好准备吧。”庄源轻声细语,刚刚打完盹的他避着小雨,径直往僻静的巷子里去了。
小解完的庄源抖了抖身体,系起皮带,又将漆黑中的火星碾灭,如释重负地往回走去。
绵绵细雨激不起庄源的恍惚,他慢慢感到脸颊的潮湿。而夜色朦胧之间,庄源眼前分明立着一个人,不是肖烨,不是何坤,更不是罗小明。
“表哥儿?”庄源询问道。
“我都看到了。”声音陌生无比,一下拉起了庄源松散的意识。他继续说道,“老太太不过是想换些吃的罢了,何必那么冷漠呢。”
庄源被一番话逗笑了:“哪来的圣人,如果之前你全部看在眼里的话,便自己去养活她吧。”
“no,no,no。”他好像摆了摆手,“我可负担不起。”
“有屁快放。”
“我只是个商人罢了。”他贴到庄源身边,他的脸凑得很近,以至于鼻息刮来的暖湿气旋都能用肌肤清楚感觉到,“我相信你们都能懂,现在的处境是个难得的商机。”
“所以呢?”庄源依旧不感兴趣。
“我姓舍,你可以称呼我的英文名spout。”他彬彬有礼。
“舍宝?”
“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怎样称呼是你们的事。”
“所以你想交易什么?商人spout。”
“我做的是一单大生意……现在还不方便透露给你们。”
“那现在?”
“现在当然是一种问候,你们也可以当成关怀、提醒、或者警告。怎样都行。”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吧。”
“当然了,那么现在,我就先告辞了。”
他在彬彬有礼当中没了响动,只留庄源在原地定格许久,而庄源最后在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互动中得出了结论:“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