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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明人不说暗话，当年我和谢家的亲事，是不是大嫂去跟母亲提的？”
陈老太太紧盯着陈家舅姥爷，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这些话分明着就是出自她那个大嫂之口。
当年她的亲事，明面上是大嫂跟她母亲私底下提起的，可她大嫂一介妇人，从不过问前院的事，若不是她这个大哥在背后提点，她那个大嫂怎么会想到这一层。
“这门亲事当初带给了陈家什么好处，大哥心里比我要清楚得多。比起这点陪嫁，那些好处可是实打实的，大哥可以回去问问大嫂，这些年，陈家从谢家换了多少好处？”
陈老太太见差不多了，又收回了视线，“如今你有两个孙女，我只让其中一个嫁给懋哥儿，又有何错？当初她姑祖母能嫁，为何她就不能？”
“这，这不一样？”
陈家舅姥爷有些心虚，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此事挑明，为了此事，家里的人已经跟他闹过好几回了，若是这回再不办妥，只怕回去后，又是一番风雨。
“有何不一样，当初我夫君走后，是谁劝我继续留在谢家的？她往后的日子难道还会比我那会儿难？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定不会委屈了她。”
陈老太太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抿了一小口茶水，心里早有了定夺。
她早就见识过陈家的薄情寡义，当初她刚丧夫，儿子年幼又体弱多病，她的母亲劝她回陈家，哪怕不再嫁人了，也总比孤儿寡母过日子，被人欺负好。
可她的好大嫂却在暗地里劝她，说是陈家根基浅，又是书香门第，不能让人背后笑话陈家人，一心劝她继续留在谢家，留一个好名声。
她当时年轻气盛，被大嫂这么一劝，也拉不住面子回陈家，于是狠心继续留在谢家。
如今陈家的翅膀才刚长好，就想飞。
门都没有。
“我今日来，并不想为了此事伤了你我兄妹间的情分，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大嫂已经跟我闹了许多回了，我也是没了法子。娇娇是你大嫂的第一个孙女，当初你侄媳妇为了生她，也吃了不少苦头，才有了她，你大嫂打小就把她看得重。”
“如今娇娇今年都十四了，眼看就要及笄了，仍旧是一团孩子气。你大嫂的意思是，娇娇被我们养得太过娇气，恐怕日后撑不起谢家，倒不如退了这门亲事，以后她再给懋哥儿挑个精明能干之人为妻。”
陈老太太听后，顿时在心中忿忿不平，当初为了她能嫁到谢家，她这个大嫂可是差点跑断了腿。替谢家说了不少好话，又前前后后的张罗，甚至帮着谢家瞒了不少事，为的就是替自己的夫君谋一个好前程。
如今轮到她自己的孙女了，她就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为她尽心谋划。
这让陈老太太想起了自己的老母亲，若是她老人家还在，今日也不会有陈家上门退亲一事。
一时，她只觉得入嘴的茶水苦涩不堪。
眼下她也不过是替自己的孙儿谋一门好亲事，到了他们眼中，却成了她的不是。
好几回那些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后，都被她悉数咽了回去，若不是谢家如今不济，她早就与自己的大嫂撕破脸了。
陈家再如何薄情寡义，只要一日不撕破脸，其他人就会看在陈家的面子上，不敢给谢家难堪。
“大哥这会儿退亲，背后恐怕会被人议论咱们陈家不守信用，落井下石，不如这样，两年后，若是大哥还坚持，我定同意退了这门亲事。”
陈老太太压下心头的那口气，以退为进。
陈家不想背信弃义，就想让陈老太太主动退了这门亲事，陈老太太干脆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来了个两年之约。
陈家舅姥爷见两年之后，自己的孙女也才十六岁，不会耽误议亲，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也罢，两年之后，若是不成，我便退了这门亲事。”
“一言为定。”
此次见面，耗尽了陈老太太对娘家所有的念想。
陈家舅姥爷见今日之行的目的已达成，谢绝了陈老老太太的挽留，只坐了一会儿，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前院管家送陈家舅姥爷出府后，陈老太太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口发呆，缓了一会儿后，让春喜扶着去了谢家的祠堂。
谢懋躲在陈老太太屋子外的一处角落里，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陈老太太今日若是打算跟娘家人撕破脸，大概就不会让谢懋先走了，她这是给陈家人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谢懋听完后，心情异常沉重，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不轻，陈老太太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送他去最好的书堂。
好在他自己争气又聪敏，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才没有枉费陈老太太的一番苦心。
这门亲事，他知道迟早会黄了，但有些体面，只能靠自己挣。
日光透过树枝缝隙里，隐隐绰绰，落在他的脸上时，添了几分晦涩。
当他突然从暗处走出来，出现在春喜面前时，吓到了春喜，一哆嗦，手里的帕子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春喜没想到谢懋居然早已订亲，她在陈老太太身边这么年，却从未听她提起过，乍然得知，心中莫名有些不舒坦，见到谢懋后，心底酸酸的。
“刚才听见有只蝉儿在这儿叫，就想过来看看。”谢懋拂去眼底的沉重，换上笑意。
“蝉？哪儿有蝉？”
“被我吓跑了。”谢懋低头拍了拍沾在自己衣服上的枯叶，再抬头时，脸上没了方才的凝重。
春喜仰头寻了一圈，什么没见着，弯腰捡起自己脚边的帕子，十分心疼得拍了好几下，谢懋忽地见着她帕子上的蝴蝶后，眼睛一亮。
“这帕子上蝴蝶活灵活现的，可是你自个儿绣的？”
“这是那个新来的望舒绣的，人看着呆呆的，这绣活儿做得可不比外面的绣娘差。”
春喜见谢懋夸自己的帕子好看，一时高兴，将心中的不快甩在了脑后，拿在手里来回甩了好几下。
“嗯。”
听到春喜说望舒呆呆的，谢懋只是点头嗯了一下，心道，那姑娘可倔了。
前两日他故意让驼云去厨房寻她帮个小忙。
事后，作为答谢，给了她一些吃的。谁知这丫头可倔了，就是不肯收，还把驼云给赶了出来。
驼云说了不好少好话，费了不少心思，才问出她是哪里人氏。
这姑娘不仅话少，防备心也重，连驼云这个包打听也没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来，只知道她平日里不忙了，就拿着棍子在地上画来画去的。
谢懋心道，下回得空了，定要好好会会她。
谢懋满腹心事的离开了，留下春喜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帕子，被谢懋这么一夸，她觉得帕子越看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