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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七点,太阳落在西山上。
居委会门前,人头攒动。
空旷的院落里,挤满了前来参加批斗会的人。
男女老少都坐在自带的小凳子上。
一个大喇叭高高地悬挂在一棵梧桐树上,喇叭里不断往外推送着会场的即时消息。
“居民朋友们请注意,今晚的批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保持肃静。”
一条播报内容刚结束,紧接着又来一条。
“现在,请派出所罗所长讲话!”
大喇叭播报结束,罗所长上台。
他的个子不高,矮矮胖胖的,满脸的嘟嘟肉,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警服穿在他的身上,板板正正的,一看就是一本正经的人。
“现在,押解教唆犯谭大宝上台。”
罗所长拉高嗓子,吼了一句。
人群立即安静下来,个个伸长脖子望着台上。
不久,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登场表演。
“出来了,出来了,快看……”
“真出来了,还有手铐!”
“在哪儿呢,怎么看不清脸,真的是谭大宝吗?”
此时此刻,谭大宝低着头,双手垂在胸前,戴着一副铮亮的手铐。
在混杂的人群中,谭凤娟瞪大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正躲在一棵树后,眼巴巴地盯视着他。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此刻望眼欲穿,试图穿越人群,停留在谭大宝的眼皮底下。
“爸爸……”谭凤娟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声。
这声“爸爸”,她已经有半年之久没有喊过了。
自从爸爸半年前被举报抓走,他就没有再喊过“爸爸”了。
“爸爸,我好想你……”谭凤娟又默默地喊了一声。
在她的世界里,远远地叫一声爸,应该算不上犯法。
谭凤娟一边在心里叫着,一边就憋不住了,泪水盈眶。
她不知不觉地想到了爸爸的好。
爸爸在家的时候,会隔三差五地给她一点零花钱。
少的时候有五分,多的时候有一毛。
每次拿到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然后,拿着零钱去联合小店,买一分钱两粒的橘子软糖,买两分钱一粒的马屎,买三分钱一根的马头牌冰棒。
再然后,就是眼馋地看着三小只傻傻地吃着零食。
那种吃相,那种用舌头舔马屎舔橘子软糖舔马头牌冰棒,不舍得一口吞下去的流连忘返。
就算看着不吃,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满足。
可是,现在的爸爸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那么惨兮兮的。
“爸爸……”谭凤娟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的肩膀一起一伏的,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报告,谭凤娟喊爸爸了!”
突然,一个带着童音的小男声,从谭凤娟的身后炸响。
谭凤娟猛一回头,看见了肖炳国那双在黑暗中阴冷的眼睛,还有得意的奸笑。
“拖上台同台批斗,拖上台!!!”
台下人声鼎沸,好像炸开了锅。
“划不清界线,等同犯罪,一家子都是教唆犯!!!”
不知道又是谁,甩过来又一顶全家都是教唆犯的帽子。
不等谭凤娟反应过来,肖炳国从背后一把抱紧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台上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