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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的眼睛眯着笑
当你喝可乐 当你吵
我想对你好 你从来不知道
──王心凌〈当你〉
可是那个背影从来不曾回头，如果一场告白注定失败，开口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就像她每次比赛前传给爸爸的简讯一样，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妳在等什么讯息吗？」
比赛将近，某天一起放学时洛宇征随口问道，苏夕宇有些意外他会注意，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实话：「我在等我爸的讯息，想知道他会不会来看我比赛。」
洛宇征想起朱涵均那时说他们家收留过苏夕宇，猜得出苏夕宇家里肯定有些状况。他没有多问，反而问起比赛日期：「妳比赛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怎么样，要来看吗？」
「……有空的话。」
苏夕宇闻言立刻转过头看他，洛宇征看上去还是那个端庄精致、无懈可击的样子，正常得很：「稀客，你还从来没有完整看过我表演吧？」
「就说了，是有空才会去。」洛宇征撇过头，几秒后，忽然放开她的手，「妳学长来了，我要先走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点头招呼，和站在楼梯底端的连枫擦身而过。
连枫回头无奈地看他一眼，又转回来：「夕宇，妳的比赛是什么时候？我去看妳吧？」
苏夕宇开心地奉上一个拥抱，没有注意到连枫隐约的苦涩神情。
比赛那天寒流侵袭，苏夕宇来回查看几次手机，讯息石沉大海，只显示了已读。她坐在梳妆台前发了一秒的呆，自己开始动手化妆。
休息室里热闹得很，有爸爸紧握着女儿的手，妈妈慈爱地帮着女儿梳头，还有活泼的孩童不听劝地玩弄姊姊梳好的发髻，嬉闹一片。
苏夕宇从镜中看去，不远处朱芷均身边也围着一小群人，朱涵均惹眼的金发与翡翠耳钉在人群里熠熠生辉，长发婉约的女子是继母陶希珠，而背对这边正低头滑手机、显然在处理公务的男人，正是她爸爸朱彦勋。
但他没有回她的讯息。
「爸。」
她叫不出口的那个字被另一个少女轻松吐出。
苏夕宇收回视线，望向镜子的面容妆容完整，模拟着上台的神情，优雅翩翩地扬起唇角，无人看见她的手指握在裙摆下掐进大腿，指印深如刀刻。
蓦然，熟悉的尖锐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朱彦勋，你不接我电话，跑来看这野女人的小孩吗？我告诉你，苏夕宇也是你的亲女儿！」
苏夕宇一愣，手中的口红失手掉落，在桌面画出一道凄厉血痕。她回过头，苏佑希站在朱彦勋一家面前，精致描绘的妆容并未为那张扭曲的脸增色，反而让她的神情更显疯魔。
休息室里有一瞬的沉静，所有学生与家长都集体投来视线。
众目睽睽之下，朱彦勋神色镇定：「我们离婚这么多年了，请妳尊重我太太，也给妳自己一点脸面。」
苏佑希几乎是在同一秒崩溃，尖叫划破休息室：「不要脸的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外遇还理所当然！」
「妈，我们先出去好不好。」苏夕宇赶了上来，低声下气恳求，却被苏佑希一把推开，转回来瞪她，目光凶狠。
「要不是我翻妳手机看到，妳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妳今天比赛？妳嫌妳妈出来会丢妳的脸是不是？妳凭什么觉得我丢脸！」
「因为爸会来，我不想要妳遇到他们，我知道妳会很生气。」她竭力压下声音里那一点碎裂。
「谁是妳爸？他都不认妳了，妳还叫他爸，要不要脸啊？妳看好了，苏夕宇，我当年赔掉舞蹈人生生妳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点用都没有。」
苏夕宇脑中轰然嗡鸣，眼前开阖的红唇连同周遭一切景物都像陷入一个无止尽的旋涡，她死死咬住唇，血味淡淡散在唇齿间，被她无意识地吞下。
「妳今天没拿冠军，我也不想认妳这个女儿了。」
苏佑希留下最后一句话，抓着包包离开，与门口的一人擦肩而过。
洛宇征站在门口，用苏夕宇最不希望的方式目睹了一切。
窃窃私语开始满盈整间休息室，在场都是同一学校的人，几乎都认得苏夕宇和朱芷均，但从未有人知道过两人之间不睦的真相。
老师的催促打破休息室里满满的尴尬，陶希珠飞快拉着朱彦勋先离开，朱涵均故意撞开苏夕宇的肩膀，金发下的面容恶意又张扬，压低声音模仿了一句：「我也不想认妳这个女儿了。」
满满的难堪与羞辱感持续蒸腾，苏夕宇咬紧唇，又死撑着不肯失态，但眼角已染起一片持续渲染的红润。
洛宇征当机立断向前一步，挡住其他人窥视的目光，把她拉到原先的梳化镜前：「要哭等等再哭。」
「我没有要哭。」苏夕宇答得飞快，死命眨着眼，坚决不肯落一滴泪。
望着那双欲哭未哭的眼时，洛宇征脑中的理智艰难地卡顿一秒，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手。
那是一个很短促笨拙的拥抱，快得不像安慰，苏夕宇只来得及感受到自己沉入一片清凉微苦的薄荷深海，心脏处顿时湿淋淋软成一团，几乎要撑不起那故作坚强。
心底沉寂的希冀悄然挣动起来，越来越烫，越来越明亮。
她几乎开始恨起洛宇征，让她时隔多年，又再一次尝到可怕的依赖。
而她明明知道依赖是不好的。
「大家都在看，」洛宇征在她耳边低语，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像安慰，「不要示弱，去把妳的冠军拿回来。」
带队老师再次出声催促，苏夕宇缺氧般大口呼吸，离开洛宇征的臂弯，匆匆跟上队友们走向后台通道的脚步。
即使她自己从不喜欢跳舞，唯有舞台灯光可以驱散她心底那个站在教师办公室外、咬紧唇不愿哭出声的小小苏夕宇，她要把她彻底抹灭，封藏那些罪该万死的软弱。
然后，焦虑爱面子的妈妈，同处一室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爸爸，同样习舞多年的朱芷均，都必须承认她有多优秀。
苏夕宇昂首阔步。
「接下来要带来演出的队伍，是由队长苏夕宇带领的，来自凤阁高中的队伍——」
宽阔的舞台，烧起热度的聚光灯，队友们虚空出舞群中央的位置，等待着她入队伍。
红幕开始上升。
在扑面的黑暗里，苏夕宇想起小时候被关进的那个阴暗房间，那浓烈的漆黑和此刻的观众席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洛宇征在舞台下看着她。
音乐奏起，苏夕宇抬头，换上了阳光一样明媚纯真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