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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别做朋友 朋友不能牵手
想爱你的冲动 我只能笑着带过
──周兴哲〈以后别做朋友〉
苏夕宇飞快地往外走，手指神经质地掐在掌心，雪色肌肤很快瘀青出血，她却像没有知觉般，越走越快，没有一刻停歇的纷乱思绪潮水般冲刷过脑海。
凭什么？爸爸凭什么这样对她？
她不爱跳舞，只是为了父母喜欢，费尽心力在无数个疲倦的日子里不断练习，到底有什么意义？
苏夕宇猛然顿步，和心底暴虐的破坏欲苦苦对抗。她不想和妈妈一样坠入疯癫的深渊，却不可自抑地想要撕碎这一切。
「夕宇！」
她忍到全身发抖，恍惚地看着手里的奖杯。没有意义的奖杯，是不是干脆也毁掉算了？
「夕宇，妳怎么了？」恍惚间似乎有人在远方叫她，苏夕宇浑若无觉，直到有人拍上她肩膀，才猛然醒神。
连枫担忧的脸映入眼前。
苏夕宇眨了眨眼，却发现手中奖杯上昂首的舞者雕像已经凹陷变形，像是受到大力撞击。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什么也想不起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夕宇？」连枫低声道，轻轻展臂围住她，「妳怎么这样砸奖杯？万一伤到手怎么办。」
苏夕宇脑中一片空白，连枫低头看她，天生含着妩媚的眼睛专注而紧张：「夕宇？发生什么事情了？」
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冷，她死命咬住唇，忍下欲哭的冲动。良久，她才低下头，靠上连枫的肩膀，连在洛宇征面前都不愿流露的脆弱，此刻再也无力掩饰：「我开始觉得有点怕，连枫。」
「怕什么？」
苏夕宇闭着眼睛，声音很轻：「怕我会和我妈一样疯掉。」
这是她第一次和别人提到家里的状况。
精神病有遗传因子，环境更会加剧发生的可能性，她两者兼具，刚刚那短暂的空白，会只是第一次吗？还是暗喻了她会逐渐走向妈妈的后尘？
连枫缓缓收紧手臂，安抚地拍着她的肩：「没事，妳不要想太多。」
他抬眼，越过苏夕宇低下的头顶，看见匆匆追出的洛宇征。
少年秀丽却锐利的眼对上他，抿紧唇，凉薄的弧度隐隐透出怒意。连枫只是一笑，伸出食指放在唇上。
嘘。不要靠近她，她需要的不是你。
他不管洛宇征有没有读懂他的口型，径自揽着苏夕宇的肩膀离开。
苏夕宇和洛宇征都没有想透，为什么他们的关系明明在夜晚的体育馆内有所缓和，现在却这么轻易就又回到原点。
舞蹈大赛后的周一，洛宇征照例去苏夕宇的教室接她放学，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正想打电话，手机跳出讯息：『你不用再来接我放学了。偶尔我下课去找你，让朱芷均看到就好。』
洛宇征握紧手指，不同班后他们的相处时间原本就大幅减少，唯一会在一起的时间，原本就只剩下短暂的放学时刻。
苏夕宇是故意疏远他的。
他脸色阴沉，和苏夕宇同班的卫子晖正好在此时晃出来，捶他一下：「找夕宇吗？」
他摇头，停顿一下又问：「苏夕宇今天在班上还好吗？」
「老样子，你也知道，苏夕宇那个人比谁都爱面子，但是她家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很多女生私下在说。不过，我们花念班长会好好管住那些嘴的，对吧？」卫子晖猛地伸手，抓住正想从他们身边走过的花念背包背带，马上收获恶狠狠的一瞪。
洛宇征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没有道理的焦躁，他该庆幸这样的变化才对，装成毫不相爱的情侣，一年时间也够了。
他不想再回应她的任性，不想见到她和连枫过度的亲昵，更不想再看到她眼底那些沉重到他无从回应的悲伤。
他走下楼时，却看到连枫手插着口袋走来，对他勾唇。
「找夕宇吗？我和她约好一起去图书馆念书。」
洛宇征心口一紧，面上仍是冷漠地回答：「这种事不用跟我说。」
正想离去时，连枫又叫住他：「你们吵架了吗？」
他回过头，连枫漂亮的脸庞上神色莫测，洛宇征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平静地撒谎：「我和苏夕宇好得很。」
连枫目送他离去，神情若有所思。
校园的另一端，苏夕宇望着显示已读的讯息，慢慢收起手机。
宽阔的屋顶上一片寂静，她仰头，蓝色的天空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但同时她也很明白，海与天是永远不能相容的。
「妳为什么要躲洛宇征呢？」吕晨曦在她身边坐下，递上温热的可可，自己喀地打开汽水易开罐。
「妳也听说我家的事了吧。」苏夕宇啜饮一口，热流淌进胸口，微微安抚了纷乱的心绪，「我告诉我自己，我不要让任何人看我笑话，谁有别想看到我露出一点难过。可是我心里其实很想要躲起来，躲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尤其不想让洛宇征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吕晨曦，妳有过这种想藏起来的心情吗？」
吕晨曦没有预料她会这样问，灌了一大口汽水才回答：「在上一个班被排挤的时候。」
苏夕宇把脸藏在易开罐后，停顿了好久才说：「对不起。」
她没有说是为了什么道歉，幸好吕晨曦能听懂，羞涩地连连摇头：「妳是唯一一个帮我说话的人，我很谢谢妳、真的。」
苏夕宇动着唇，还是说不出话。她明明是这么坏的人啊，只不过是基于一样是特招生的同病相怜，一念之间，吕晨曦居然成为她最好的朋友。
至少她的世界可以从此不再只有无尽的压力与憎恨，可以像一个一般的十七岁孩子，享受一段平凡的友谊，有一个无伤大雅的播音兴趣，不必每件事情都得为了赢而做。
吕晨曦和连枫是她唯一可以稍微靠近的朋友，而洛宇征，早在她拿他妈妈威胁他的那一刻，就根本做不成朋友了吧。也是，原本就是她自己起了妄念，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当她威胁洛宇征的原因被摊在太阳底下，洛宇征就该知道，她的秘密比他还不堪见人。
苏夕宇又拿出手机，西晒的阳光不暖，却刺眼得让她想要流泪。
另一封讯息承载着她无从诉说的苦涩，穿越重重距离，映入洛宇征波澜深抑的眼底：『我们都应该记住，我们连朋友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