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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五十层高楼比登上高山还累,至少后者还有风景可看,不至于在狭窄的密室里无所消遣。这些不是世外的麻烦,是人造的,是可以避免的。只要能从此次窃密行动中全身而退,我绝不会再攀爬这样的高楼,也不会在人头攒动的热闹中抛头露面,我的半生的健谈与好奇都被这世间的徒劳无功的劳累吞了个干干净净,哪怕身处清闲时间也只能与孤独为伴了。——我厌恶高楼。
也许这里果真有什么令人叹服不已的科技,只是我从未听说过北三十六区有过这么一个地方,闻所未闻。你要知道,闻名于世的很多事物都是虚有其表,在一时的喧嚣后便沉寂无声。五十层的晃眼的科学的新奇感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它不比我在方圆大地其它地方的见过的更出色,细细琢磨看来更像是哄骗人的幻术。什么起死回生的药丸,什么返老还童的药剂,加上些模仿醉汉的笨拙机器,打造了这楼层自满的欢声笑语。好像科学的所有益处皆为自己所用,好像所有的愁眉不展都是不合时宜的。——这和露天行骗没有什么两样。
科学大道是严肃的正途,可以容忍周遭少许的戏谑,可以忍受旁人闲言碎语般的搬弄是非,因为不苟言笑不是多数人的脾性,因为坐立不宁才是凡夫俗子冷静的内在。所以,当娼妓和冲天酒气与五十层的科学相伴时,我就意识到这里的科学只是百无一用的皮囊。都热衷于拾来极地冰原的通天之人的嗤之以鼻的败笔,做着装模作样的研究,好像一步登天绝非妄想。这股风气的奇妙之处和波纹城人的傲慢背道而驰,不知道劣质的武器和穷尽的情感哪个更容易取人性命。——我还是要说——“科学是严肃的事情,它不是泄欲的好去处。”
“跳舞吗?”露着后背的卖酒女郎凑上来说,热情很客套,是熟练的敷衍。
“我不会。”我拒绝了。
“可以教的。”她那染成金色的双马尾直抵臀部,像张牙舞爪的金色触须。
“我不是来跳舞的。”我又拒绝了一次。
“你这样说,我也不会生气,因为你到了这里,就一定会有这样的需求。纵容自己的快乐,它又没有熟人挡着。”她抬了抬假鼻梁,假笑道。
她的话自然不对,简直大错特错。私人的放纵与快乐不必非要给别人瞧着,手舞足蹈或酩酊大醉也不是表达的窄路,你有千百种方式,却选了最喧哗和最容易出洋相的。——至于我,我想到的最绝妙的放纵就是在半杯酒后无心事地入眠,像这样的天气里,被褥最好厚实,以便挡住呼啸的冷风。——加上半支南部地区产的发酵后的卷烟就更好不过了,它们足以击退一打的苦闷与烦躁。因为理解所以不会强求的是,这完全因人而异,独处是遗传的精神,它在此地并不常有。
要拨开三十五个露着后背和肩膀的舞女,还要躲过其头饰上的二十丛利刺,才能从溢出的酒水的泡沫中来到最刺眼的电器柜台前。前台的年轻女性留了齐眉的短头发,染成银色,大概是这几天的事,我还没看到黑色的发根。北三十六区,或者说这幢最高楼,集中了波纹城乃至方圆大地外表最怪模怪样的男男女女。我在海岸度过的二十年时光里还不曾见过一个,在此地的一个晚上就饱了“眼福”,我的感叹也是不言自明的。
“要喝酒吗?”银发不肯挪一下她的高椅,也不愿立起身来。
“我不是来喝酒的。”我反驳了一句。
“他们都这么说,但每一个都逃不过。”年轻人倚老卖老道。
“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和跳舞,这是变不了的。”我边摸着口袋里的阴谋边应付道。
“那您有何贵干?”
“我不是过来买什么的,我想过来修什么。我有一块电池,新买的,不便宜,却感觉存不了什么电,想看看是哪方面的问题。请交给经验最丰富的维修师傅,现在时间还早。”我另外又在不经意之间展示了金表,以示我出得起这笔费用。
“好吧,我们这里应该有你说的这么样的一个师傅,稍等片刻。”银发立起身来,怏怏不乐道。
“谢谢,我有急用。”
我在这其中觉察到了什么,于一个海岸居民而言,其意义更深刻更不容回避。——隔阂,宽阔如长泽湖的人工屏障,波涛汹涌,凶险万分,没有渡过的可能。我明显能听懂他们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可串联起来便一头雾水,让我头痛欲裂。或许我在人迹罕至的海岸待了太久了,忽略了周围的新鲜事物,又不肯接纳新奇的,所以处处碰壁。可我从有记忆以来,在归来的海岸居民的身上还是找不到世外的新鲜与迫不及待的炫耀。——“看到的和受教育的都是假的,像是演戏,老是露出马脚却又让人非信不可。”
不与人往来的海岸居民才是西部诸城的灵魂与威力,而不是高楼和纵欲以及尴尬且折磨的假鼻子假脸。波纹城的笑话一文不值,波纹城的男男女女的奇装异服的风潮也从未刮到海岸的矮楼里去。——从最近的远行来看,矮楼里依然无事发生,波纹城人自以为是的假模假样总是在碰触的刹那化为齑粉,永不能说服或满载而归。
“麻烦您过来谈谈。”我的批判的精神还未发作,银发便火急火燎地说。
“修好了吗?那一定是小问题,我可以拿走了?我要付你多少钱?”单就直觉而言,此行大概率是走运的,最好不要再费力寻找,最好做文章的天与地就局限于此地。
“我说不上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您一定要跟我来一趟,如果您走了或者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交差。”银发谨慎又窘迫,不敢高声语。
“可以,尽量快点,我突然有急事。”老实说,我见不得别人或自己的难堪,它们奇怪又不好消化。
“谢谢,谢谢。”她说了又说,像受着旁人的胁迫的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