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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你们说一些话,同乡,没有其他人。”我以无可挑剔的璧宿县人的口音说。——璧宿县人的口音更接近普墨城人的口音,只有难以察觉的细节上的差异。
“可以,只准你一个人上来,其他任何人往上一步就会吃枪子儿。”顶层上的声音说,坚决,不容讨价还价。
波纹城电视台第一频道的记者们这才爬到九十八层,作为同样紧张对峙的最前线,向公众传递了最邪乎最错误的讯息。——“波纹城的无所畏惧的年轻人正试图说服丧心病狂的野人们放下屠刀,我们不知道他是否能活着回来。”——倘若不是我已走上两步,我一定会转过头来予以无情驳斥。
我还不愿在这些老兵面前耍小聪明,绕过遍布弹孔的楼梯拐角便解除了自己的武器,轻放在同乡的满地的突缘弹壳上。——他们不知道参与了多少次血腥冲突,凶神恶煞,又仿若璧宿县野外的粗壮却不长绿叶的百年树木。
“我想和你们的长官谈谈。”我以璧宿县人的口音说。
“他在楼上,请吧。”六名守卫者中的一个说,刚才的不可接近的神情也松懈了。
“谢谢。”我说道。
“不必这样客气。”其中一个同乡说。
顶层的气味像是西部海岸附近的海鱼加工厂,脚底下粘稠的血液也像是其所独有的。——整个顶层的大厅都是绝望的凄惨景象,倒地的没有活人,站立的只有我的同乡。
领头的那个是我所见到过的最为高大的男人,连同碟形盔上不知出处的鸡冠形头饰,他的身高在两米五至两米六之间。肌肉暴突,几乎要撑开同样不知起源的黄铜色的金属外壳。一九二零型重机枪在他的手上也不过是个小巧玲珑的玩具。
“我好像见过你。”领头人说。他将他的武器靠在墙边的没被血液污染的皮椅上。
“我却对你没有什么印象,我们大概从未见过面。璧宿县虽然不大,但还不至于处处都是熟人。况且,您很特别,我对于特别的人与事都有或深或浅的印象。”我说。
“其实你我的年纪没有差出多少,我在璧宿县到参军这段时间身高也一直在长,所以仅凭经验是不行的。长坡镇东北角的中学操场上,有涂着红漆的单杠和双杠,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他的记性很好,而且所说的地点令我不能质疑。
“确实有涂着红漆的单杠和双杠,我也确实是长坡镇人。”我不打算在这位同乡面前隐藏什么秘密。
“那我就见过你,某一段时间,说不上来,但一定没错。你上次到长坡镇是什么时候?”他不像是我的或公众的敌人,更像是一个密友般的同乡在说家乡的事。
“一年左右,我一般只在新年的时候回去,现在也快到新年了,只是不知道能否像往常那样赶回去。”我回答道。
这位同乡示意我找个位置坐一坐,毕竟四周难有落脚的地方。
“那你就回过长坡镇了,那里有什么变化吗?”他的铁鞋踩在血污里,转了一圈说。
“没什么变化,十年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一点儿的变化都没有。”我看着这台不可摧毁的人形机器说。
“那你有什么打算,在波纹城定居?”他问道。
“没这个打算,这里的生活很无趣,逼仄,像玻璃罐头里的黄桃一样让人不舒服。”我的抱怨是真的。
“我认识的璧宿县人都这么说,出门走一步就可以看到一万人,整个长坡镇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万人。就这样,每次到集市上都嫌它过于拥挤。”同乡在腹部的弹药带上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了一盒因挤压而变形的卷烟,给我和顶层的其他三个守卫者一人一支。
“这卷烟不好拿,出了璧宿县就没有人认识了。”我说。
“确实,这是我那阵亡的好友兼同乡拿来的,只有他有渠道。”领头人被自己的一番话击中要害并僵在原地,“这也是我来此地的理由。”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不为别的,只想了解一下,不必非要回答,讲讲家乡事也行。”我这才询问他的动机或苦楚。
“既然你是我们的同乡,这件事起因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如果上来的是波纹城本地人或什么其他地方的人,我一定不会在意。但既然操着同样的口音,那么这件事就值得细说。——璧宿县人记录璧宿县人的事,可能细节上有出入,但总体上应该不会有失偏颇。”领头人的一丁点儿的烦躁也被扔到血泊之中了。
“十天或者半个月前还是忠诚于波纹第二共和国的,为什么突然出此下策,为什么走向了公众的对立面?但是要我说,如果不凶狠地报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雨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永远不会有人提起璧宿县人的精神和受到的不公,因为我们迟早会烂在雨林里,和我们不值钱的秘密一起永无葬身之地。为木屑而战是错的,那些是使人颓败的毒药,这本来就不符合我们的一贯的精神,强求带来的恶果迟早要来。”领头人攥着拳头压制着余火说。
“我从未在璧宿县见过木屑,只是听说过而已,但在波纹城,亲眼目睹却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赞赏这位同乡的看法,他的发言也无损于璧宿县人的精神。
“另外一个问题是,波纹城人对于璧宿县人的性命的漠视。什么令我走上了报复的不归路?如果那位少将的许诺兑现了的话,我不会阵亡一百八十九位同乡,他们的尸首依然堆在雨林深处,变成了无人认领的森森白骨。罪魁祸首现在如何呢?在过生日,在饮酒作乐,把璧宿县人的生命当成把戏看。所以我要施以残忍的报复,因为他违背了璧宿县人的精神,因为他们漠视璧宿县人的生命,所有与他相关的人都难逃一死,因为他一个人凑不出一百八十九条人命。所以,报复的起因其实很简单,没什么难说的。”同乡将他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了,一刻钟里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我们都陷入一种无言的沉思中,自己的命运或者璧宿县人的命运?一定是,因为我确实在想这些,而不是盲目批判。——除了报复的暴力程度,我也想不出我与同乡在行事上的差异。
“我的上级要给你一封信,他也是璧宿县人,你不妨看一看。”我觉得谈话和沉默的时间够长了,便在决定返回九十八层的时候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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