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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对着账本，华音便觉心惊胆颤，眼皮子都跳个不停。
一天内，营业流水下降了百分之八十！若再来几天，她就连伙计都雇不起了。
然而，局势不以她意志为转移，接下来几天，后街的疯狂还在继续，她这里的营业额却是成倍下跌。第四天上，甚至挂了个零蛋。
华音看着那空白的页面，久久不能言语。
外头巷子空空荡荡。可以理解，人们贪图那几乎白送的货品，尤其是有些老客户，若看见她，反有点不好意思的尴尬，索性连这条路也避着走。
既然没人，她索性早打了烊，回到后院，抱着膝盖思索起来。
她要反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她在想，杂货店拼的一个是价格，一个是质量，如今质量相同的情况下，对方比她便宜这么多，客人不愿意上门，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呢？
天色愈来愈暗，她突然发现，“翠花”的房间亮着灯，不知在里面捣鼓什么。
她敲敲门，去看对方，发现“翠花”换回男式衣服，坐在自个屋中，手里拿着两三顶幞头，摆弄不已。
幞头是一种软巾，戴在头上用于束发，也有装饰之用，流行于当世男子。
店里一直兼着卖幞头簪钗这些男女装配饰，但是女装犹可，男装的销量却是一向平平，有的月份甚至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华音多少知道原因：无论王老太，还是后来接店的她，都不是男子，所以说对男装自然不了解，不能掌握流行的趋势，也不够懂得客户需求。
她心里一动，忙问：“你摆弄这个做什么？”
“翠花”突然被撞见，稍微有点局促，但还是应道：“这不是这几天生意淡么，我合计帮着想想办法。”
说着，他停下手上的活儿， 拿着手中幞头向华音介绍：“这是传统的是纱罗幞头，又叫软裹幞头。”
他边说，边展开软巾，在自己头上做个示范，需要用软巾打结，把发型包住，然后两条巾脚从侧面垂下，“你看看，挺麻烦的对吧，有不少人笨手笨脚，离了娘子就系不好呢。”
华音点头，让她说实话，“翠花”的手工也不咋地，大概以前富贵人家，被人伺候惯了。
可她目光下移，发现刚才被翠花摆弄过，放在脚边的幞头，居然有一顶是立着的，好像软帕成了精，吓她一跳。
翠花看她疑惑，笑着亮出手上一根铁丝：“是这个啦。”
说着，他又道：“我在京城，见过一种新鲜样式，是在幞头里加内衬，把内衬反复刷浆，自然硬挺，穿脱就很方便，加了衬子，又显得人帅气硬朗，据说是朝中兵部尚书所创，不出一月，就风行京城了。”
华音眼睛一亮：“当真？”
“翠花”把那内加了铁丝的幞头戴上，给华音瞧，果然，比起软塌塌的传统幞头，这硬裹的方式让人视觉上高了几分，也更精神挺拔。
华音难得露出大动作，拍手道：“果然京城来的有见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华音敏锐地感受到，这样式又实用，又方便，又是京城来的新潮，一定会很快流行起来。
这也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杂货店除了拼质量，拼价格，还能拼什么。
还可以拼新意，拼时髦，除了基础需求，人总是对感官审美，对“我有人无”的独特感有需求的。
如果不是男女有别，她简直想冲上去拥抱“翠花”一下。
激动之余，她也不睡了，连夜利用现有的材料，把店里的幞头改造出来几顶，让“翠花”上头来试，反复确定舒适感实用感。
然后她把这批货物摆在店里最醒目的货架上，又找一条红布，沾墨写出四个大字：“京城新款”，挂在上边。
东方既白的时候，更有一个老熟人恰好造访，是蒙彻。
上次救出郡主，蒙彻立了大功，韩保看中他忠勇，将他提拔到州府中去，升了捕贼尉，此时一身皂衣，绯红腰带，骑一匹高头大马，看着比在县里时更威严尊贵。
看见巧娘华音，他从马上跳下来，看看四周的萧条景象，顿足道：“我在州里就听说你们的事，想不到果真如此！这才几天，店里怎么就这样了呢？”
巧娘红着眼，也不说话，给他端来早餐，是糊汤辣子，配两个黑面大馍，都是蒙彻爱吃的。
蒙彻一边吃，一边道：“我去给你们禀明韩大人，刚给你们申了旌表，就这样欺负人，哪有这种道理？”
萧照夜在旁不语，心中却摇头。
这事，找韩保也没用。
当初他在茶馆听到的，就是韩富欺行霸市的消息，去找韩保，希望他约束亲戚，韩保一边请罪，一边却又苦着脸道：“他们赔本卖自家的东西，也不犯法，我最多言语提点，总不能强令吧。”
尽管这话里肯定有推脱责任的成分，但从法理来讲，确实也没说错。
那时他可是以皇子身份去的，韩保尚且如此回应，何况现在。
好在，巧娘连忙去拉住蒙彻：“你才刚升迁，可别因这事冲撞了大人。”
华音也上前一步：“蒙捕头，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但对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挟恩自重。我们跟韩节度使，纵有几分人情，不过一面之缘，对方可是正经亲戚，利益相关。就算此时能逼他偏向我们，他心里又岂会不记上一笔？”
“再说，”她继续道，“韩富韩荣的做法，并不违反我朝哪条律令，如果我们不能找到方法，在竞争中胜出，明儿再来赵富、钱荣，又当如何？”
蒙彻急道：“你说话总有道理，但绕圈子太多！那你说怎么办？”
华音笑岑岑道：“这就要依仗蒙捕头帮忙了。”
说着，她捧出新款幞头，“请蒙捕头戴着这个，在县里纵马跑一圈。”
蒙彻瞪大眼睛：“就这？”
“就这。”
但蒙彻把幞头戴上，很快也明白了华音的用意。
他就属于笨手笨脚那一类，原先的巾子系的七扭八歪，这一戴上新幞头，嚯，真的又方便，又精神，骑在马上，分外英武夺人。看得巧娘离不开眼，连华音都感到：蒙彻打扮打扮，还是算个帅哥的。
于是蒙彻就带着衙役，一身新装地在县城里来回逛了五六遍。他原是这县里出去的，又有声望，一路没少遇到故交攀谈。果然很多人打听幞头，连媒婆都拦他下来问话。
第二日，露华音推开店门，果然，店前出现了久违的人流。几个俊俏后生争着道：“露掌柜，我们要新样的幞头！” “对对，就是蒙捕头那一款！” “我看他戴着好看，说是京中的样式呢！”
华音露出笑容：“别推别挤，都有，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