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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地下铺着草垫，墙上挂着幅一笔山水，简单而富有禅意。
为这场谈判，华音甚至闭店了一天，她带着“翠花”，司恩带着一个书童，在此处相见。
“司公子，” 华音敬上一杯白茶，尽力挤出笑容，恭谨道，“尝尝我家的隐雾白。”
司恩歪坐在蒲团上，尝了一口，道：“茶汤不错，鄂州产的？”
华音睫毛微不可闻地挑动一下，应道：“是，公子好口味。”
“那当然了，这茶，我家好几十饼，都放到发霉了，可惜呀，” 司恩摇头晃脑地道，旋即又嬉皮笑脸起来，“小娘子找我，总不是没事来喝茶的吧？有什么事，说吧！”
华音道：“公子果然明人不说暗话，那小女子就直说了，我是替李巧娘来说和的，她说，山野村妇，配不上公子，愿意奉还当初所借的百两白银，再付利息五十两，请公子解除婚约，另觅佳人。”
司恩听了，先是露出笑容，“哼、哼、哼”笑了几声，让后头垂首旁听的翠花一度以为有戏。
没想到，他突然又翻脸，破口大骂：“亏她好意思说！一百五十两，打发叫花子呢！？”
说着，他扳着指头数起来：“借她家那是什么时候？十多年前！那时一百两能在京城买个铺子了！将本求利，我家若没借那百两银子，现在在京城，能再多开十家铺子！”
华音心道，做生意有挣有赔，不是你这个算法，但眼下有求于人，也不敢出言硬怼。
萧照夜则是在想，如果他有机会恢复身份，十家铺子，也不是出不起，于是小心翼翼插话道：“那……如果真能赔你十间铺子，是不是你就肯解除婚约了？”
司恩眼珠一转，没把萧照夜这话当回事，心道，这穷乡僻野的，怎么可能有人真赔十家铺子，于是再度啪地将桌子一拍：“你把老子当什么人？老子是差那几间铺子的人吗？关键是面子，面子！家里谁不知道，我自幼跟她订了婚，如今放她嫁给别人，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华音苦劝：“司公子，面子比起一生幸福，又算的了什么。那你说，怎么样才愿意与巧娘解除婚约？”
司恩换了一副深情的口吻：“为什么要解除婚约？我们从小定亲，我认定她就是我娘子了，自从她跟她娘跑了，我找她可是找了七年，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钱财，就让我另娶他人呢？”
尽管他说得痴心，但华音注意到，说话时他目光飘出茶室的花格，似乎在打量整间院落。
华音再张口，刚说了一个“司”字，就被打断了。
司恩笑道：“欸，露小娘子，你这么劝，是不是自己也有私心，不想让巧娘和我成亲啊？”
华音打个哈哈：“哪儿能呢，我是受巧娘之托，来问问您，不管您说什么，都按公子您的话，去回了她就是了。”
说着，她站起来：“既然您心意已决，我也不多话了。慢走不送。”
司恩晃晃悠悠站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走到门口，扭头笑说一句：“露小娘子，你生的也蛮标致，就是这个，冷冷淡淡的，缺点女人味，男人可都不喜欢这样的。”
萧照夜：“……”
他伸手拿了扫帚，扑哧扑哧去扫门前，扫得司恩和童仆连连跳脚。
司恩气道：“怎么还恼了！哎呀，我都是为你好呀！” 说着，才悻悻走了。
萧照夜目送他们离开，回来却也惴惴的，问华音道：“谈判失败，现在怎么办？”
华音坐在茶桌前，不自觉地把头上发簪拔下来，放手里不住把玩，抿着嘴，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晌，她开口问：“你是京城来的。你有没有印象，京城近年有做大生意的司姓家族？”
一语点醒梦中人，萧照夜细想一番，确定道：“没有，要真有十间铺子都不当回事的富商巨贾，我不该没听过。”
“也就是说，司恩在吹牛。” 华音手上停止动作，抬头看着他。
“真的吗？”萧照夜有几分疑惑，“看他的车马衣服，倒确实挺值钱的。”
华音摸着手腕上的镯子：“你知道，人越缺什么，越喜欢在外在炫耀什么。”
她在小小的屋里转起圈来，接着道：“司家，可能曾经有一定实力。但是时过境迁，司恩又说父亲去世，很可能家道中落了。”
“何以见得呢？”
华音狡黠一笑：“我给他尝了隐雾白。这种茶，五年前，确实是鄂州产的最好，但这一两年，顶上富家私下流行，则是云南产地的。他要炫耀，却说了一件过气的奢侈品，从这里我感知，他家大概不复从前。”
萧照夜露出佩服的神情：“原来如此，很可能，他现在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压根没钱了。”
但顿一下，他又道：“可这样，他又为什么拒绝我们赔偿的提议？”
华音叹一声：“因为他虽然坏，但不蠢啊。”
她说下去：“咱们搜肠刮肚，能赔他多少？三五百两顶了天。可他若是娶了巧娘，连人带饭馆，都是他的！”
“巧娘漂亮勤劳，性子又软善，要是被当世‘嫁鸡随鸡’那一套再一洗脑，今后一定成了他的摇钱树，就是再不济，他还能白得一个免费的丫鬟下人，给他生儿育女，伺候他到老。这样的生意，哪里是一笔结清的赔偿款比得上的。”
萧照夜倒吸一口气：“果然，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停一下，他又道： “什么找寻七年，一定也是假的，我看，他就是落魄了，突然想起还有这张婚约，一路找过来，打算软饭硬吃。”
华音点头，许久不语。
萧照夜无奈道：“虽然我们知道了他的目的，可是现在又当如何？那婚书在他手中，他一日不签字画押，解除婚约，巧娘就一日无法另嫁。”
华音手里拿着簪子，尖端顶着指腹，直到顶出一个发白的坑，却也毫不察觉。
良久，她将簪子放下，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我去趟得月楼。”
“啊？” 萧照夜惊叫一声。
得月楼，是镇上最大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