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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华音的两大雷区
众人都在恐惧之中，突然有个道人前来，声称能防治黄水瘟，人们不由纷纷侧目，听他往下说。
然而，这时后方爆发出一声清喝：
“江湖骗子，拿疫病来骗钱，不怕遭了天谴吗？！”
所有人一下都转过来，看向露华音。
华音一向以冷静理智的形象示人，难得呈现如此声色俱厉的激动状态。
她记得父亲在时，向来最反对香灰符水这些东西，常常措辞激烈，称其招摇撞骗，巫蛊害人。
她双亲都殁于这种疫病，她容不得拿这件事来敛财。
更兼打得还是观音台的旗号，观音台从小像她心中的通天塔，这神棍简直踩了她双重雷区，难怪她控制不住情绪。
被她一喝，那披发道人一双三角眼快瞪成了四方形，高声回道：“这位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贫道治病救人，普度众生，你凭什么张口就来，说贫道是骗子？”
华音冷笑：“你自称观音台下观音仆，谁不知道观音是释家佛尊？你又口口声声自称贫道，连佛道都不分，可不是江湖骗子？可怜观音台十年盛名，却被你冒用旗号，来售卖你的香灰‘神药’，赚昧心钱！”
这段时间，华音在镇上也算有几分名气，经她这么一说，周围群众眼中登时露出防范，本来想询问价格的，也都退一步，默不作声。
道人呵呵笑一声，捻了捻胡须，向身后看一眼。
于是他还没说话，他身后跟着的信众纷纷跳出来，疾言厉色，急于“护法”。
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道：“无知小女，看你是个妇孺之辈，仙师不与你计较。周天神灵，都有法心，天庭遭难，还得向灵山求援，何必拘泥佛道之别？”
另一个长脸男子道：“再说，你说仙师骗钱，请问他骗什么钱了？仙师连话都还未说完，这些神灰，都是来自观音台下祭坛，仙师分文不取，免费送给我们的！”
华音：“！”
巧娘：“？”
萧照夜：“……”
不要钱？他们三个俱是十分诧异，这一出是他们没想到的。
萧照夜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许是放长线，钓大鱼。”
华音明白了他的意思，免费的东西，会让人卸下防备心，显得施与者地位崇高，比如这些信众，现在就死心塌地，之后“仙师”想从他们身上要求供奉，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有些懊恼，自己刚才难得冲动，说话太急，现下倒落了被动。
一时间，其他人还没反应，病人的家属——那两个剩下来的媳妇儿和女儿已经是病急乱投医，扑到道人脚下，喊“求仙师普救！我家相公婆婆已经没了，求您保我娘俩性命！”
先前提过，很多人认为这种病是传染性的，因此见亲属死在面前，可以想象对她们冲击有多大。那孤女寡母已是吓破了胆，认为自己九成也会染上，于是连连叩拜，大喊救命。
巧娘上手，扶了那哀告的妇人一把：“你确定真要吃这些？看着跟我做饭的灶灰似的。”
哪知，寡妇丝毫不念方才巧娘拉她们来看郎中的情，啪地把她手甩开，吼道：“你没看见吗？郎中都不肯治！你要我怎样，要我等死吗？！”
巧娘讪讪缩手。华音拍了拍她后背。
尽管她反对，但她也理解。在强烈求生欲驱使下，谁不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呢，何况，对方还不要钱。
道人此刻反拿乔起来，道：“常言道，神度有缘人。你们现在家人已经没了，来求贫道，不过是穷途末路，并非真心相信，贫道就算给你们神灰，若你心不诚，意不敬，也是无用。”
牛寡妇按着十几岁的女儿，连连磕头：“我们心诚，心一定诚！”
道人捻着胡子：“口说无凭呐。”
两个女子已是急了，道：“仙师您吩咐，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道人“咳——吐”一声，猛地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沾了土灰，瞬时成了一个尘土裹起来的痰球。
然后他指着痰球道：“你若真信，就把这个吃了。”
一时间，观众纷纷转过头去，干呕不止。
但道人身后信众依然亢奋，大声劝那妇人：“天上龙尿，地下甘霖！道长是观音仆从，你肉眼凡胎，不识神通！”
妇人听着这些喊话，两眼也渐渐发直，心道，比起丧命，这也不算什么！
想着，抓起土球，竟然真个一咬牙一闭眼，吞了。
一旁萧照夜看她这行为，都忍不住捂眼睛，好像是自己吞痰那么恶心。
妇人吞了痰球，膝行向前，抱着道人腿道：“仙师，现在可以救我们了吧？”
道人伸手为她摩顶，连道三声“好，好，好”，然后命弟子拿出香灰，嘱咐道：“你拿回去，但凡饮食，都撒上一把神灰，将饮食同神灰一道煮沸，切记，菩萨是受香火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开火将神灰加热，方能将心愿上达天听。”
妇人拜谢不迭。
华音大受震撼，惊疑不止。但对方这施物受法，是你情我愿，又没收钱，她一个外人，似乎也难以置喙。
“翠花”在身后推她一把：“算了，回去吧。”
于是巧娘拉转驴头，载了两人，颠颠簸簸地向杂货铺而去。
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道人问围观的群众：“那几个姑娘是什么来头？”
围观人群中有好事的，就开始介绍，大概说明了华音巧娘这几个月来的各种事迹，末了加一句：“哎呀，她们可是镇上的名人，虽然是布衣百姓，说一句话，有时比那神庙道场还好用的！”
道人笑道：“那要是砸了她家招牌，岂不好比砸了神庙道场？”
“唉哟看您说的，”那路人不以为意，道，“您要能砸了她家招牌，那原先听她们话的人，还不得都改信您呐？”
道人咳一声：“说笑了，说笑了。”
他再抬头时，看向驴车扬起的尘土，脸上浮现一种阴恻恻而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