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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饶命，都是假的！贫道所说那些什么神明降驾，都是假的呀！”
“压根没有什么黄水瘟神……一切都是我编出来的，就是因为我提前发现了黄水瘟的发病机理，想要用它奇货可居，引人关注，耍耍威风……”
到了这份上，道士索性摊牌了。总比继续被什么“神妃”占领舆论高地，把他扔到河里去的好。
听见他亲口承认是西贝货，旁人犹可，反应最大的是他那些忠诚信徒，痛哭流涕，有个别的甚至还不敢相信，拉住他袖子道：“仙师，你怎么可能是假的，一定是他们迫害你啊！”
道人顾不上他们，膝行到县令跟前，俯首道：“县尊大人，虽然瘟神什么的是假话，但吹吹牛，耍耍威风也不犯法吧？”
蒙彻喝道：“好一个耍耍威风！耍威风你是拿人命去耍？露娘子不过说一句你是骗子，差点被你活活害死！”
道士眼珠一转：“但露娘子福大命大，不也好端端地回来了吗？说到底，我也没造成什么危害，何况我还免费为好多家防治了瘟病，怎么也算将功折罪了！”
说着，他又向围观众人喊道：“你们说，我有跟你们收过一分钱吗？所有香灰符水，都是免费提供的，对不对？”
蒙彻一时语塞。
难不成，揭发这道士还揭发早了？他的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如果他确实没收钱，那判不了聚众敛财，至于构陷华音的事，但一来华音签过自愿书，二来又是未遂，在量刑上，也很难把这道士怎样。
想到这里，他气得七窍生烟，这人差点害死露华音，却最多挨一顿板子，充军都够不上。
另一边，华音脑中却在盘桓另一件事。
她觉得不对。直觉感觉有点不对。
这道士前呼后拥，也有个十天半月了，确实如他所说，一切防治手段，都是免费。
虽然说，人都是将名求利，用免费手段博得盛名，日后再期求更虔诚的供奉，有这么个套路。但要在最飘飘然的时候忍住不下手捞钱，也是不凡。至少这个道士，不像这么深谋远虑的人。
那他这么一通折腾，难道真像他说的，就是为了吹吹牛，博眼球吗？
就在这时，只听道士的信众里一声尖锐的高叫：“我揭发！”
众人纷纷看过去，发现发出声音的人正是赖三。
这些日子，赖三仗着“仙师”的势力，到处白吃白拿，此刻穿了身湖蓝色攒花缎子外袍，银色漆皮腰带，人模人样的。
眼见围观群众都在对道人和他们这帮信众唾骂嘲笑，他连忙站出来，高举双手，叫道：“小人检举，那牛鼻子道士，借着传道诱奸妇女，行苟且之事！”
同一个人，在他口中从“紫金圣元仙师”变成了“牛鼻子道士”，令华音不禁莞尔，可还没笑出来，又听见后面半句，不由一凛。
道人脸色一白，挣扎道：“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赖三冷笑道：“我哪里胡说？那一日，我扒门缝亲眼看见你抱着牛寡妇的闺女，又是亲又是搂的，再后来，急猴猴抱到床上去，还捂着嘴叫人家不要喊叫，难道冤枉了你不成？”
众人皆看过去，牛寡妇的女儿才十五六岁，虽未多妆饰，但年轻稚嫩，清水芙蓉，确实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牛寡妇如闻晴天霹雳，抱着女儿猛烈摇晃：“真的吗，你说啊！他胡说，污蔑你名声，对不对？！”
但女孩子年纪小藏不住谎，大哭道：“娘，是你说，让我什么事都听‘仙师’的……他……他那日说要‘双修’，说什么我是他最钟意的徒弟，再也不怕瘟病了……”
牛寡妇听见这一句，先是往下瘫坐，继而又披头散发地猛地暴起，飞扑上去，揪住道人头顶，用拳爆锤，嘶声喊道“我跟你拼了！”
旁边衙差立刻上前去拉，有四五个壮汉才得拉开，掩着这一对母女，哭哭啼啼地下去了。
县令被人耍这一场，心里也是不爽的，总算找到了由头，扶扶官帽，喝道：“妖言惑众，奸淫妇女，本县岂能容你！衙役们，把罪嫌戴上镣铐枷锁，待本县升堂！”
衙役们一拥上前，锁了道士。
众人义愤填膺，虽然不得近前，也纷纷吐痰唾骂，拿手里方便的东西扔那道人。与先前花团锦簇、一呼百应之时，形成天壤之别。
而那赖三，由于这一反水出首，反而瞬间成了英雄，不少人围着称赞他大义灭亲。
华音在一旁看着，这世情百态，变幻万千，一时间，她也只能苦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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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审理，冗长不述，单说一下结果。
那装神弄鬼，侵犯女孩的道人当庭被打五十大板，判流刑三千里。
陆丰虽然没有刑责，但县官迁怒于他，撸了捕头职位，下放到底层养马去了。
可惜那赖三左右横跳，出首有功，暂时没得什么惩治。
华音知道，也只能摇头，这世上厚颜无耻也是一种本事。不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早晚有一天会踢到铁板。
至于华音本人，尽管已经一再澄清，“神妃”之称并不属实，但传言本来真真假假，没过几日，邻县说书的，都已经开讲什么“神妃显圣破邪魔，赐下灵种救苍生”之类的话本故事了。
这些都是后话，回到当天晚上，华音巧娘等在商铺之中，做一小聚。
熊熊的炉火映得四个人脸庞都通红，温暖的房间中，巧娘一道道食物端上来。
“这个是棒碴粥”， “这个是苞米面窝窝头”，“这个是椒盐苞谷粒”，“还有这个，我酿的苞谷甜酒，度数很低，大伙儿随意喝。”
蒙彻大笑：“这一个玩意儿可叫你研究明白了。”
“可不是嘛，我还留了种子，明年干脆自己种些，听说三四个月就成了。”
他们说着，华音却是静静地，脖颈微微后仰，往后靠着。
“怎么了？” 萧照夜关切地问。
他此时是男装，既然蒙彻知道了他是男子，肯定也不瞒着巧娘。
“只是累了，” 华音微微笑笑，似乎不想破坏这欢聚气氛，打起精神，往桌前凑了凑。
“那当然了，劫后余生啊！” 巧娘心疼地道，端起一杯苞谷酒，“来，华音，我敬你一杯。”
萧照夜亦举杯道：“我也敬你一杯，庆祝平安过关，咱们几个，还能在此团聚——你要怕醉，就少喝一点哈。”
气氛到此，蒙彻也举杯敬了一杯，自己干了，浮一大白。
华音饮了酒，苍白的脸色上微微泛出两道酡红。
她抬眼，看着萧照夜道：“明天我们就去燕州。去观音台，为你问讯。”
“哎？”
“已经拖太久了。”华音语气斩钉截铁，“决定了。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