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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华音为什么知道？
当然因为她提前做了功课啊！
她查阅了广贤书斋所有关于天象和史料的“闲书”，又跟温慈借阅了地方的县志，另外，还差遣童仆和哑二娘，想办法跟年纪最长的老辈人打探。
首先，萧照夜给她的回信里，提到他幼年读过一本《诸国地理志》，让她去找找这本书。
于是华音在书斋找到了《诸国地理志》，发现五百多年前，果然有一次远方的火山剧烈喷发的记录，据记载，当时“火柱弥天，地鸣如雷，死者不知数。黄云蔽日，经年不去。”
这跟现在发生的事情很像！
然后她结合年份记载，去查看本地的县志。
也许因为距离遥远，没有直接受到影响，在同一年的县志里，人们安居乐业，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第二年，县志上出现了这样一行字：“是岁大寒，谷不得生，牲畜暴死，流民千里，人相食”。
短短十余字，尽是黔黎血泪。
再查看水文志，饥荒那一年，本地有多场鹅毛大雪，对比史料，千里之外的淮南，则迎来一个丰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华音试图分析逻辑。
固然每年的气象跟许多因素有关，但强烈的火山喷发，一定是一个重大影响。
“黄云蔽日，经年不去”， 那就说明，火山喷出大量的灰云，遮蔽了阳光。长期得不到日光照射，肯定冷啊！
还有，华音试图在墙壁上泼一些水，这些水总会有一些形成半坠不坠的水滴，挂住墙壁。
然而，这时向它们稍微掸一些灰尘杂质，水滴反而会围绕那细微的杂质，凝成一个水球，越聚越大，最后撑不住重量，就滚落下来。
如果这个过程发生在天上，不就是雨吗？
但是在北方的冬天，雨水不能落地，会直接变成大雪，那就是水文志上记载，多场暴雪的原因。相对来说，在南方，多雨却会带来丰饶。
世间万物，牵一发而动全身，冬日强烈的北风，定会将胡地的苦寒吹袭过来。这就是华音敢于大胆推测，过了这个除夕，燕云两州日子不会好过，淮南反而是个丰年的原因。
趁底下的人都愣着，华音继续做出她的预言。
她说，明年的牛羊肉类，奶品毛皮，一定价钱金贵。有能力者，可以多做储备，寻常人家，也可尽量养些鸡鸭，日常下蛋，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条的消息来源是杂货铺与饭馆的账本，莫说明年，就是今年，商路一断，云州那边已经很明显感到肉类、毛皮的价格上涨。
当然，好在“神明”只需要论断，不需要交代消息来源。
华音又说，猎人山户，将会迎来短期的猎物高峰。请一定保留好动物毛皮，抵御寒冷。但是同时，山里的狼虫虎豹，吃人猛兽也会增多，上山的人，一定要结伴而行，不然枉送性命。
这条信息她与上年岁的老人验证过，每当北方转冷，树死草枯，獐子兔子这些吃草的动物就会南迁，同时，自然也会带来捕猎它们的猛兽。
她继续说，北方的鱼群将会南下，本地本来就有擅长“冬捕”技术的渔民，能在结冰的水面下走网，只要齐心协力，渔获将会比往年更多。
这条讯息，倒与“观音台”的不谋而合。也是各行业中难得的好消息。
她接着说，织工纺女，请多造棉布，往年夏日轻薄的蝉翼纱，明年将会滞销。
各家裁缝铺、衣裳庄的掌柜，连忙都记下了这条预测。
华音还说了很多。
许多牲畜冻死，到天气转暖时，反可能滋生瘟疫。家中请多备清瘟解毒的药品，不要贪便宜，买病死的牲畜肉吃。
如有房顶瓦漏，墙砖崩坏的，趁现在寒潮未至，尽快修葺。
客栈酒馆，明年生意会有影响，正有意想开的，不如观望看看。
商人行旅，道路将不好走，但若能火中取栗，反或可得富贵。
卖雨具、卖炭火的，是好年景。
最重要的是官府，一定要做好赈灾的流程预案，不可侥幸，一旦发生灾情，要打击囤积居奇，发灾难财的奸商，亦要防控饥民中有煽风点火，趁火打劫的二流子。
而至为凶险的，还有一个不定的变数：胡人这些年，与大成关系尚可。但是这次灾难对他们影响更深重，不知他们会不会翻脸无情，南下劫掠。还望各州府心里有数，早做准备。
……
总之，衣食住行，士农工商，华音全提点了一遍。是一份真正的，给全燕州，乃至全天下百姓的“答案”。
唱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一直的舞动带歪了头冠，黑发倾泻而下，瀑布般洒了一身。额头汗气蒸腾，在冬日里化为阵阵白雾。
而城墙底下，鸦雀无声，数千上万百姓皆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她这巫神之舞。
马队的士兵，重复着她的每一句话，声音在低低的空中不断回荡。
那些目光中，有恐惧，有担忧，有质疑，有期盼，却也有感谢。
感谢神女心怀悲悯，泄露天机，才能救这万千黎民于水火。
最后，连温慈都站起身来，脱下身上的鹤氅，披在华音肩上。
“神女，可以了，你尽责了……” 他说着。
而华音仿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高举手中的鬼工球，唱出最后一句谶语。
“我看见，天枪孛入于北斗，入太岁，络紫微，人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来年所有天灾苦寒，都是因为朝堂之上，有某位贵人残暴失德，忝居高位所致！慎之，慎之！！”
所谓“天枪”，即是彗星，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扫把星。听得此言，城下百姓更是一片面如土色。有人私下议论：“贵人？谁啊？”
温慈站在她身后，脸色也不好看。方才给华音披了斗篷，此时显得有些尴尬。
而华音，顾不了那么多了，唱出这一句，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元神，向后便倒，仆在城头。
人群响起一片惊慌之声：“神女，神女，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