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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千眼观音”冷声道：“你既然是鱼贩，我便说说渔业明年的年景，卦象显示，火德居上，引水归元，明年的渔获、鱼价应该都会上涨，大有可为。”
此言一出，底下爆发出欢呼。毕竟新年之际，大家都想听、爱听对来年的美好祝愿，尤其这说法来自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的观音台，让人倍感振奋。
观音台主于千万人中一语言中提问者，并且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一番操作显得甚为神奇，方才有点偏转向露华音的舆论，顷刻又偏转回来，人们群情激动，即使天气干冷，冻得许多人满脸通红，也无一人离开现场，不少老牌信众双手合十，喃喃着念“南无千手千眼菩萨”。
“各位稍安勿躁，咱们还有一位清水小姑呢，” 司仪向下头喊道，说着转向露华音：“神女，该您了。”
兴福当铺的徐掌柜皱紧了眉，他可是城中“清水小姑”的头号粉丝。可是看这场面，也不由忧心起来。
提问者的职业背景，已经被观音台揭开了，那现在清水居说什么，岂不都是拾人牙慧。
除非，她说渔业明年年景不好？
但那不该呀，光是他开当铺的，最近发现，好些渔民来赎当，把之前当的什么老婆的镯子，岳母的耳环之类都赎了回去，说明他们最近生意不错。
想着，却见顶上“清水小姑”向前走了几步，上身挺直，仅仅脚下移动，仿佛仙人飘行一般。走到城墙，对着城下万民，行了一个谦恭的福礼。
“这道题目，我也准备了。还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作答。”
台下有人喊：“所以你也要说，提问的人是于大顶吗？”
此言引来一阵哄笑。观音台已经揭露的事，如果她重复一遍，倒好像是自己认输。
但华音只是浅笑，话锋一转：“不，不瞒大家说，这道题是我抽中的，我留下它，恰恰因为纸条上没有落款。”
方才鼓噪的民众均一愣，露出不解的神情。
有人冲城上喊：“不知提问者，你如何解答？”
华音站在城头，任几丝微风鼓动她的白衣，开口道：“因为，我当这个问题的提问者，是整个燕州的百姓！是整个天下的众生！”
连温慈听到这句话时，都愣神了一下，拿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马队军士把这句原封不动地唱给城下，喧嚣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两秒，仿佛天空中有无形的手一把捏住所有人的喉咙。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这确实是一个击中所有人心的问题。作为一个普通百姓，谁不想知道明年的年景呢？可是，寻常人是没有资财上观音台去问的，就算有今天这样的免费机会，也要拼极致的运气才可能被抽中。而现在，这位“清水小姑”说，要告诉他们所有人答案。
有人兴奋：“真的吗？”
有人不屑：“骗人的吧……”
有人好奇：“每个人行业都不一样，怎么答？”
……
华音在台上，仿佛听见了他们的质疑似的，凝声道：“所以，我将一一回答衣食住行，各行各业！”
说着，她托起了那只鬼工球。精雕细刻的象牙球体，被纤手托着，细白肌肤如象牙一般颜色。
冷风吹袭，白衣飞扬，那只鬼工球在她手中越转越快。
华音扬起脸，目光由冰寒的面具穿出，盯着那同心圆球的各个孔洞，开始说话。
“首先，在这样一个吉庆的日子，带来如此消息，我要道歉。”
“可是……只有有备，才能无患，现在还有时间！我不惜泄露天机，也要把看见的事说出，希望各位能相信我，早做准备，众志成城，方可熬过艰难的一年！”
这一句出言沉重，底下人群从乐观的情绪中猛然一凛，仿佛身边的风都冷了几分。
“我看见，”华音一手高举鬼工球，身姿像远古的巫医之舞，“罗刹国之北的大山轰鸣，火光直冲天际，天地之间飞扬着尘土，赤红的岩浆血液一样奔流……”
“我看见，黑云久久不肯散去，遮蔽了温暖的日光，气温骤然下降，大地开始冰封。人们裹上厚厚的毛皮，仍不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牛羊一夜冻死，母亲失去婴孩，暗夜里，都是幽怨的哭声……”
“我看见，极夜从那边侵蚀过来，林木都受到了寒潮的波及，候鸟向南方迁徙，兽群四散逃逸，年岁不够的松柏被暴雪压垮，堵塞了胡人们的商路……”
她在城头作舞，声音如泣如诉，腕上玉铃叮咚，黑发随风张狂，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通神的疯癫。
底下的民众无人指挥，却都整齐划一地仰头看着城墙上她的舞蹈，一时，竟无人出声。
许久，才有人喃喃一句：“真的假的，明年这么糟吗？”
华音暂停舞蹈，用另一只手举起了一朵白色的五瓣小花：“这种花叫仙女木，又叫雪神花，只生长在严寒之地。如今它蔓延到从未企及的边界，已经马上要到达我们的国境之南。不信的，可以自己去看看。”
她再次托起鬼工球：“呵，我们一样一样来说吧。”
“明年，将是一个数十年未见的寒凉之年……冷夜漫漫，春日迟来，桃花不发，禾苗不穗。若不早加应对，必将颗粒无收，饥馑千里……”
“救此饥馑的，唯尔农人。”华音再次以凄凉的音调唱起，“不可守旧，种稻插秧。西北粟米、高原青稞，最是耐寒，纵不美味，果腹无虞！”
底下，一个外地口音，慕名来看观音台的人打断高喊：“淮南也会如此吗？”
华音作势，又往鬼工球中看了一眼。回答道：“淮南稍好，虽有寒意，不至冻殍，道路泥泞，商旅难行，然雨水纷纷，宜种稻米，反得丰饶。”
这一句，彻底把城下的人们镇住了。
因为华音气势坚定，斩钉截铁，且能因应答辩，给燕州和淮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建议。仿佛真能从那小小的象牙球里，窥见大千世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