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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第一眼看见那幅骏马少女图，就击中了她的心。
那般飞扬的神采，那般大胆的用色，犹如将她送返少女时代。
时光飞逝，有谁还记得，她也曾是将门之女，信马由缰，驰骋天地之间？
但是，纹绣苑使一声“娘娘”把她拉回现实。
看去，身边都是贵妇们期盼的眼神。
“皇后娘娘圣心，最中意哪一幅绣品呢？”
崔皇后缓缓张开了嘴，吐出几个字：“哀家看，那幅水墨兰花图，倒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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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燕州时，还未出正月，街上散落着爆竹的纸屑，门口的花灯都还未摘下。
一群民众聚集在“清水居”外头，吆喝嚷闹。
这个喊：“出来呀！江湖骗子！”
那个喊：“怎么，算错了，就不敢出门了？！”
冯镖头在华音身边守着，道：“东家，他们欺人太甚，要不要我出去，把人撵走？”
华音手里捧着暖手的热茶，饮了一口，才缓缓道：“不用。观音台这么多年了，总有一些狂热拥趸。既然说错了，让他们出出气就是。”
绣品大会的结论可能出错，她多少有预料。
毕竟当初，她问的就是，你娘亲喜欢什么样式。
皇后也许确实“喜欢”骏马图。可她是皇后，她选择的，不一定是她喜欢的。
而华音选择这剑走偏锋的答案，上次也解释过原因：如果跟观音台一样，即使说对了，也达不到撼动对方的效果。
想着，听外头声音，似乎是林记绣庄的掌柜。
林记绣庄的掌柜林贵丰确实来了，有大路不走，施施然故意地经过清水居门前，满脸喜笑颜开，人们看见，亦纷纷向他道贺。
“恭喜林掌柜！”
“真是一举夺魁呀。”
“林掌柜可要摆酒，宴请我们这些街坊！”
林贵丰自己也捻着胡子道：“自然，自然。要说啊，多亏我没听那什么劳什子小姑的！”
众人大声附和：“那是，那是，观音台在咱们燕州，名声都多少年了，岂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可比？”
倒也有个别人路过，有些看不下去，嘀咕了一句：“不就是错了一题吗？猜拳还有三局两胜呢。急什么。”
结果他遭到这些观音台拥趸的一致嘲讽：“嗨哟，还有替她说话的呐？”
“你这么信，要不现在再去问个事？”
路人不想与他们争辩，摇摇头，抬脚要走。
然而，就在这时，巷子口突然一阵嚷乱，传来吹吹打打的唢呐声，倒好似有什么喜事。聚在清水居门口的观众们全都探头看出去，想瞧瞧到底是什么事。
结果，他们就看见前后两抬青布轿，四周围着五六位轿夫、乐手，后头又有两人抬着一只小木箱，绑着红缎，最后头，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那先头小轿到了清水居门口，出来一个孕妇，众闲人看过去，可不就是除夕夜差点跳了城墙的蒋氏吗？
然后，惊呆他们的是。那蒋氏一头跪在清水居门前，连声叩拜：“多谢神女救命之恩，我的夫君，他回来了！”
说着，从第二只轿子里，轿夫扶下一个青年男子，面容憔悴，十分病相，可到底还是全须全尾的一个活人，掸了掸长衫，也跪下来，叩道：“多谢神女，救我一家性命！”
华音在房中听见这句，惊讶又激动，忙穿戴整齐，出来迎看，拉着蒋氏的手道：“嫂子快请起，带着身孕，地上岂是跪得的？”
蒋氏夫妻受她扶起，才流着泪，絮絮叨叨讲了事情的来由。
原来蒋氏的丈夫当初确实参加了去往巴图嘎的商队，想要进货回来换钱。没想到，半路上水土不服，突然得了一场大病，上吐下泻，寸步难行。
商队肯定也不能等他，于是把他留在当地客栈，自己走了。
但谁知，因祸得福，因为没有最后到达巴图嘎，也就没有被火山喷发直接带走。只是，这场病耗尽了他所有盘缠，也没钱给家里传递书信。全凭着对妻子的思念，和未出生孩子的期盼，才支持着他用两只脚走回了燕州，回到了家乡。
“我一路要饭，又冷又饿，几次都要撑不下去了，就想着我的老婆孩子，我还没见过我孩子呢……”男子哭道，露出满手红彤彤的冻疮，“听说老婆等不到我，差点跳了城墙，多亏神女，这是救了我全家呀！”
这番景象，围观者也无不唏嘘动容。
如果当初，蒋氏听了观音台的说法，当真跳下城墙，一尸两命，这丈夫千里迢迢赶回来，却只得到妻儿身死的消息，将会是何等一番人间惨景。
多亏了“清水小姑”，不但提前让人拉住了她，还善语暖心，劝回了她的死意。才有如今这一番团聚。
“我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这是我当初嫁妆首饰，在这儿都拿来谢谢神女，”蒋氏打开身后的小箱子，里头都是些耳环镯子之类，托给华音。
华音自然不会收下，反道：“我通灵解惑，是为了父母之托，你家相公刚病一场，身子还弱，你留着这些家当，把他治好，便是回向给我的功德了。”
两夫妻与华音在门口再三辞让，华音苦辞但盛情难却，便低了头，以极低的声音道：“你家是不是有马厩？”
那蒋氏愣了一下才道：“是有一个，我家马现在也没了，正空着呢。”
华音道：“那正好，我素爱洁净，有一匹马养在院里味道太大，你们真要谢我，就当借个马厩与我，我家镖头甚至可能夜里去骑马，你们莫要嫌打扰就好。还有，此事不要给外人知道。”
蒋氏夫妇连忙也小声道：“不打扰。”“我们听神女吩咐，不会乱说！”
他们这样跪拜着说话，一会儿功夫，引来更多闻讯来看热闹的，把一条小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人们深受感动，不少妇孺抹起眼泪，方才唱衰华音那一帮闲人，却是脸上很不好看。
刚刚遭到抢白的路人，此时反而扬眉吐气起来，插着腰向闲人头子道：“怎么样？我就说凡事急什么，好歹看个三局两胜。”
闲人头子“切”一声，钻到人群里去了。
倒是林掌柜搭了他的话：“你也莫得意，你说三局两胜，那现在谁知道，第三题呢？”
他话音刚落，突听身边人群惊叫起来，有人手指天空。
人们纷纷扬起头，包括华音本人，都顺着那人的手指看过去。
此时薄暮已临，华灯初上，天空呈现幽微的深蓝色，而就在那人指着的方向，众目睽睽，都看见一颗大星，拖着长而亮的慧尾，像一柄带来战争与灾祸的长枪，从西向东，划破天幕……